聽傅宗龍如此說,楊嗣昌心裏湧起一絲不快,難道我楊嗣昌在你心裏就是這種人嗎?雖然可望在朝廷大權獨攬,那也是基於想做出一番事業,拯救大明朝廷的這一理想之上的。對於政敵他的確不會手下留情,但這種陰謀陷害對方謀反,以犧牲朝廷利益為代價換來的勝利,他覺得這是得不償失的。
傅宗龍為人外柔內剛,平素裏楊嗣昌沒少領教,也沒少讓他添堵,這臨走也不忘了給他再添一記堵心的話。但想到他為了自己所做的犧牲,楊嗣昌很快就將這一絲不快趕出了內心。
“此事若為陰謀,斷不是你我之中的任何一人所為,那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楊相啊,宗龍有句話您別不愛聽,劉宇亮也好盧象升也罷,若他們犯了錯,痛打落水狗,也無可厚非,但……”傅宗龍話說一半便不再繼續,再說恐怕就要撕破臉了,但他即將離京,家鄉又遠在雲南昆明,此一去恐怕再無機會活著回到北京,這些話不吐不快。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眼前這個能臣幹隸在一條歧路上越走越遠,所以即便冒著撕破臉的風險也在所不惜。
“楊某雖然手段狠辣,卻不會不顧朝廷大局,傅公言重了。”楊嗣昌的語氣漸冷。
“宗龍言盡於此,此番一別恐怕再無相見之期,望楊相好自為之,保重!”這位急流勇退的兵部尚書拱手一禮,便頭也不回的離去,也許他老了,再不走也許就會成為下一個劉宇亮或者盧象升,莫不如在自己還有的選擇之時選擇離開。
傅宗龍的提醒讓楊嗣昌大有振聾發聵之感,大半年以來,對於權力的可望幾乎使他忘卻了原本為官的初衷。在登頂權力之路上,隻要礙事之人統統沒有好果子吃,甚至連皇帝都在支持他幹掉一個又一個政敵。
楊嗣昌捫心自問他真是為了權力而獲取權力嗎?他不是還要做大明朝的中興名臣嗎?皇帝的無條件的支持會一直延續下去嗎?他許給了皇帝那個美好的前途究竟能否實現?
若這一切許諾隻是虛幻的圖畫,終有一天會跟不上皇帝的步伐,他搖了搖不敢再想下去。
楊嗣昌突然感覺自己就好像上了一輛不能回頭的馬車,馬車載著他要麼通往輝煌,要麼與一個個看不見的障礙撞的粉身碎骨。
看著傅宗龍返鄉的隊伍越走越遠,楊嗣昌心底裏泛起一絲悲涼,自己能如他一般全身而退,說不定便是最好的結局了呢!
就在楊嗣昌愣神的當口,馬蹄聲暴起,一隊騎兵自南向北疾馳而來?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楊嗣昌不愧曾為領兵督撫,麵對前方突起狀況毫無懼色。他們臨出城還帶了一百京營騎兵護衛,這些人都是京營中的精銳,流賊也好賊寇也罷根本不可能是這些騎兵精銳的對手。
但楊嗣昌想錯了,這夥人顯然不是一般的賊寇,雙方還沒接觸對方便率先搶占了有利位置,並迂回到側後翼,使經營騎兵一時之間難以兼顧,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麵。
楊嗣昌暗道大意,沒料到這夥賊寇竟然精通騎兵精要,京營騎兵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情況凶險之極。朝廷的幾大重臣均彙集於此,若被一群流賊一網打盡,大明朝的臉麵丟盡不說,還將受前所未有之重創。
於是立即招來跟隨在他身邊的京營參將。
“速派斥候回京求援,所有人原地守禦,沒有命令不得擅自離開!”
不過很快對方的行動又讓楊嗣昌疑惑了,那夥人搶占了有利位置之後不但沒發動攻擊,反而派了人過來交涉。隻見那交涉之人離得老遠便衝楊嗣昌尖著嗓子喊話。
“前邊可是楊相,咱家是……”
什麼情況?怎麼還有太監?楊嗣昌定睛一看,此人他識得的,是京營提督方正化的義子之一。
那京營參將也識得此人,催馬上前迎著那太監。
“公公如何在此?”
那太監的馬快,幾個起落便奔到近前,見隊伍中的老者果然是楊嗣昌說話時都帶了哭腔。
“楊相救咱家,咱家昨夜與陸將軍隨那五城兵馬司出城剿賊,不想半路遭遇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