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的判斷讓張方嚴也坐不住了,在與李信商議當下局勢的時候顯得有幾分急躁。
“鳳陽府乃我大明龍興之地,若再有閃失,為臣下者當何以麵對聖主?老夫決意征發民壯,南下與流賊一決生死!”
這一番話,不由得讓李信側目,張方嚴於他的印象雖然逐漸在改變,可無論如何也難以將眼下不顧生死的張方嚴,與太原府那個被惡商欺侮的無可奈何的致仕老者聯係到一起。隻是這一番慷慨激昂並沒有得到在座人等的響應,他略顯悻悻,又看向了李信,希望他能拿出個主意來,畢竟李信最擅長兵事。
正堂內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濟寧知州嚴丙烈偷眼看看張方嚴,再看看李信,最後又看看兵備道何騰蛟,繼而垂下頭來一言不發。徐州陷落以後,濟寧州麵臨巨大威脅,加上張方嚴與李信的護衛也不過幾千人,自保尚且不足,又去援助他人,而主動南下,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況且還要征伐他治下的百姓,這是斷然不許的。
所以嚴丙烈是萬萬不會表態的,在他看來身為濟西兵備道的何騰蛟也不會同意,因為濟寧州隸屬兗州府,也是在他兼管轄地之內,可向南出了濟寧州,就已經是南直隸徐州府地界了。
可他還是低估了何騰蛟,更低估了李信與張方嚴的決心。一直沉默多時的李信終於發話,“閣老的擔心不無道理,不過征發濟寧百姓不甚妥當,不如李信帶兵三千輕兵急進作為先鋒,反正三衛軍主力稍後既至,以此拖延威懾流賊,然後再做決戰。”
“這,這如何使得?流賊十萬眾,鎮虜侯麾下北兵又不習南方地形氣候,隻怕……”
張方嚴一口拒絕,言道再另想他法,絕對不能在沒有半分把握的時候主動進軍。不但是他,連何騰蛟也一力反對,“鎮虜侯三思,此前下官雖曾不自量力建議,可南下威懾,但眼下卻是今時不同往日,流賊方克徐州,士氣大盛,我軍與其此消彼長……”
“諸位勿言,李信心意已決,出兵之事已定。”說到此處,李信停頓了一下,繼而斬釘截鐵。“眼下隻定出兵糧草如何籌措,轉運船隻如何安排……”
張方嚴長歎一聲,算做默許,何騰蛟也不再反對,可也因為一時間轉不過彎來,而默不作聲。何騰蛟以為,這等出兵直等於以卵擊石,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同。
這一場商討不歡而散,李信憂心忡忡,如果流賊再次攻克鳳陽府,對大明的士氣打擊之大便可想而知。而且,鳳陽一旦有難,張方嚴身為浙直總督兼管鳳陽,也是難辭其咎。此人既能阻止自己出兵,也可以看出他是個沒有私心之人。隻是有一件事還需要他的配合,剛想到此處,便有親兵來報。
“張閣老有發往南京急遞,請大將軍派員遞送!”
張方嚴一路南下,因為戰亂的緣故,所有文書往來,均由李信麾下騎兵負責。看著親兵撐上的公文並未封口,心中一動便打了開來,竟是一封發往南京的調兵令,鮮紅的總督大印赫然其上。李信一陣感慨,老頭子知道自己打定的主意斷然沒有更改的可能,便隻好盡其所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決意出兵牽製流賊的主意打定之後,李信竟又采納了此前何騰蛟的建議。本來他打算等三衛軍主力抵達濟寧之後,以堂堂大明威武之師正麵擊敗流賊,以震懾江淮。但計劃總沒有變化快,形勢急轉直下已經等不及三衛軍主力。而他手中隻有三千人馬,正麵決戰是萬萬不行的,那麼何騰蛟的那個威懾為主的法子便成了冒險一試的首選。
三千人馬全部乘船,最少總需要一百五十艘,那知州嚴丙烈此前隻征集了一百艘船,還差五十艘的缺口,難不成要自己派人去搶嗎?關鍵時刻,還是何騰蛟幫了他一把,幫他湊齊了整整二百條大船。
出征那日,碼頭上陰沉濕冷,江麵上飄著毛毛細雨,似乎預示著張方嚴、何騰蛟等人的心思。
“大將軍,請帶著俺去吧!”
忽然有人大吼一聲,竟是東昌府的李雙財。李信之前從何騰蛟的口中也得知過,李雙財是帶著二百東昌青壯與其一同前來的,隻沒想到此時竟要與自己一同出兵。
……
兩百艘大船浩浩蕩蕩沿著泗水轉到秦溝,而後又溯流而上進入黃淮水道。李信立於船頭,滿眼憂慮的看著前方黃淮水道南岸已經若隱若現的碭山縣城,而此時下了一路的小雨也終於停了,仿佛就像專為迎接李信大軍而準備的一般。為此,李信甚至擔心了一路,他麾下軍卒最擅長的是火器方陣,如果小雨不停,無法使用火繩,難道還要等到雨停了再行進攻嗎?須知戰機稍縱即逝,隻怕到了碭山城外,等不上多時,流賊就會主動來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