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雜音也並非沒有,還是那個山西布政使,曾上書山西大旱不過太原知府謊報雲雲,因此地裏才沒有絕收。不過,鄭三俊經過綜合各地邸報裏提及的山西情況,可以判斷崇禎十二年的山西的確是大旱了。
有了這個基本的認識以後,鄭三俊又特地翻看了那個屢次參劾李信的布政使的簡曆,此人名為劉令譽,原是都察院右儉都禦史,而都察院在崇禎十二年則是楊嗣昌的後院一般。其背後的爭鬥內幕,也就一目了然了。而李信在這種阻力重重的情況下,竟然能把事情辦成了,可見其能力不俗。
這位南京戶部尚書不禁連連咂舌,都說李信是個丘八武夫,若非這邸報上白紙黑字所寫,誰又能相信這些舉措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呢?這分明是一位之士能臣啊!而這等允文允武之人,放在兩漢隋唐,那就是出將入相的材料。隻可惜自宋以後便以文馭武,又抹殺了多少棟梁之材為國效力!
兩個人騎馬帶著大批隨扈趕往江灘,離著很遠就能聽到轟鳴怪叫之聲,抬眼望去又見滾滾濃煙。其實鄭三俊不止一次來這個工地了,但是由於沒有巡撫衙門的準入許可竟屢次被三衛軍的軍卒攔阻,他提出自己是南京戶部尚書一樣被擋了駕。對此,他還盛讚 三衛軍軍紀嚴明,不趨炎附勢。其實哪裏是這回事,若是本地百姓當然沒人去觀,若有南京的達官貴人過來,便會有專人攔堵,隻為不使這些人為工程添堵增亂。由於三衛軍被屢屢被地方文官掣肘整治,是以對這些人更沒半分好感,執行起來也格外徹底,甚至還有矯枉勿縱的趨勢。
這一回,鄭三俊終於在孫鉁的帶領進入了隆隆作響提水的現場。但見數百光著膀子滿身大汗的民夫在不斷拉扯著風箱,還有人不時將整車黑黝黝的石炭填入爐膛中,隨著高聳的煙囪不斷噴吐出煤煙,旁邊的穹頂裝置就像怪物一般發出隆隆的聲音,高大的木質擺臂在接近兩人搞的石牆頂上下擺動,擺臂另一頭連接的管子頂端便隨著擺臂到達最高點而湧出了清冽的江水,傾灑入木槽之中。
這時旁邊有皂隸再向兩位大員殷勤的介紹著情況,“本來這些爐膛是燒木柴的,不過鎮虜侯聽說淮南盛產石炭,便又令人去淮南采購石炭,燒石炭提水的勁頭比燒木材強多了!”
江邊處處聳立著奇形怪狀的裝置,噴吐的濃重煤煙煙處處彌漫,蒸汽噝噝的泄壓,以及金鐵木石不斷撞擊,種種視聽感覺交混在一起,孫鉁便覺得自己處身在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他素知李信工於奇技,卻萬萬料想不到竟能生生造出了如許令人驚歎的東西來。
“這個李信真乃奇人,不知部堂可否為老夫引見一番?”
孫鉁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好似有些難以置信。鄭三俊雖然是南京的戶部尚書,可級別與北京是一樣的,身為朝廷重臣,見一個武人還需要引見嗎?看著孫鉁不解的目光,鄭三俊有些尷尬的解釋道:“鄭某幾次欲見鎮虜侯,都被婉拒了!”
緊接著孫鉁也就恍然,三衛軍在剛來江南的時候,鄭三俊曾出爾反爾,食言借糧一事,不過李信竟然幾次拒見鄭三俊,做的的確是有些過分而來。他趕忙笑著替李信解釋了一句。
“鎮虜侯生性直率,用章兄不要見怪,擇日不如撞日,咱們現在便去龍潭軍中如何?”
“正合我意!正合我意!”鄭三俊尷尬的笑著,他也明白是自己為難在先,李信有脾氣不願見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到此時,孫鉁又對鄭三俊有了新的印象,此人肯折節去見李信,自然是出於對人才賞識的公心,這一點令人不無敬佩之意。但是,現在的李信又需要誰的賞識了?他已經貴為超品的侯爵,北京城的皇帝防著他還來不及,豈會再多授其職權?
三日後,京師消息傳來,皇帝重新啟用前宣大總督盧象升為巡撫山東領兵部尚書銜,力圖恢複運河交通,溝通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