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這高時明與李信的關係甚好,兩人若聯合起來,在這江南還有誰能治得了他們?不過高時明的差事也與李信沒有重合之處,他是監軍湖廣和江西,而兩省除了他這個監軍以外,便沒有統攝兵事的官員,換言之,高時明乃是以監軍的身份掌兩省兵事。如此一來,高李二人分庭抗禮,沒準……
鄭三俊與高宏圖忍不住又對視了一眼,誰都沒說話,但誰都讀懂了對方目光中隱含的意思。盡管在表麵上這些人都對鎮虜侯恭順有加,但誰都不介意有人來挑戰李信的權威,非但不介意,他們之中甚至還有人小小期待著呢。
“此處轅門外不是說話的地方,諸位既然來了,如果不嫌棄便進得營來,喝幾杯水酒,一同為高公接風洗塵,如何 ?”
鎮虜侯出言相請,誰又能說嫌棄軍營中的水酒了?求之尚且不得呢?於是各級官員被紛紛請進了營中,就連他們帶來的依仗都被妥善的安置,酒肉統統端了上來,管飽管夠。
頃刻間,一眾人等半路撲空以及連連被擋所帶來的不快在觥籌交錯間一掃而空。
酒是最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幾杯酒下肚,有些不拘形跡的官員也與營中諸將稱兄道弟互敬起酒來。三衛軍的將領們本來對文官印象不佳,但見有人主動稱兄道弟也不禁對此有所改觀,索性也放開了與之痛快暢飲。
底下人可以肆無忌憚的喝酒,但是鄭三俊等幾位尚書們卻不能。之所以進到軍營裏哪是為了吃酒,乃是為了打探出這位高監軍的意向口風,盡管此人口口聲聲要低調,但誰能保證他沒懷揣了密旨呢?
豈知正在幾位大僚各懷心思,遲疑揣測的時候,高時明卻主動說及了自己的來意。
“咱家這回南下本來是帶著從昌平募集的兵勇,但在山東被流賊擋住了,盧部堂又戰事吃緊,所以便一並交給了盧部堂由他調遣,希望早日打通運河,恢複南北交通。”
高時明的聲音突然由高轉底,重重的歎了口氣,又抬起眼皮掃視著帳中諸位,緩緩道:“奈何咱家聖命在身,困在山東每日寢食難安,深感有負聖恩。這才打定了主意,由膠州乘海船,往湖廣赴任。”
眾人聽這高時明講述自己這一路來的精力,卻是聽的性急,隻盼著他快點吧幹貨和盤托出。
“咱家隻身下江南,將來史家會不會為咱家也曲筆美言幾句?”高時明的話好似自言自語,帳中卻沒人肯能回答他。高時明也不以為意,仍舊自顧自的說著:“曲筆不曲筆的,咱家也不奢望。但咱家這一回南下,卻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為萬歲守住這湖廣和江西。唉!奈何手中無兵,隻能仰仗諸位接濟……”
與此同時,高時明起身拱手,竟是深深一揖。這是眾人所沒想到的,一番話娓娓道來,語峰陡轉竟是義正詞嚴,鄭重無比。隻讓在座諸位官員覺得心中異樣無比,這些話出自一個閹人之口,倒是讓他們這些聖人門徒有些尷尬。
高時明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這些士大夫還不如一個閹人?讓一個閹人求著用心兵事報效朝廷嗎?
掌翰林院事薑曰廣當時就落了臉子,想出言訓斥,但卻被身邊的學生拉住了衣角,搖頭示意他千萬不要犯糊塗,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宦官。薑曰廣這才氣鼓鼓的將手中酒碗重重頓在案上,不發一言。
但是這一番話落在鄭三俊的耳中卻是另有一番理解,高時明這哪裏是在擺脫南京官員照顧,分明是在亦一種極為委婉的方式告誡他們,自己與李信是站在一邊的,你們難為李信就是難為高時明,幫著李信就是幫著高時明。
熊明遇見機最快,當即答道:“高公言重,我等身為朝廷命官,自是責無旁貸。高公但有吩咐隻管直言便是!”
高時明嘿嘿笑了起來,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又繼續說著:“咱家要向鎮虜侯借兵,要向諸位借糧草,否則平定湖廣江西之事,便無從談起!”
聞言之後,鄭三俊與高宏圖又對視了一眼,他們均從對方的眼睛裏發現了一抹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