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一輪皓月宛若玉盤,嵌在空中,茫茫銀光灑向大地。園中茂密的桂枝間,碎金似的黃花夾雜其中,伴著朗朗秋風,陣陣清香蕩漾開去,穿過湖心。
雕花桌幾臨湖而立,一個中年男子臥坐在桌旁,觀花賞月,孤樽獨飲,自斟自酌。月華之下,隻見他兩頰微紅,眼皮沉重,顯是有些醉意。
正在此時,忽然樹後一個黑影閃過,悄無聲息。男子隻覺眼前一晃,黑影已到身旁。
“老爺,夜深了。”還未看清來人麵目,卻先一絲細語入耳。接著隻覺背上一沉,一隻狐裘披風已搭上雙肩。
男子直起身,向後一瞥,折裙羅衫,原來是自己的丫鬟。於是醉道:“原來是馨臨啊。中秋佳節,人團月圓,大家都走了,你怎麼沒回家呀?”
馨臨秀眉輕蹙,扶起男子道:“老爺醉了,臨兒自小在府裏長大,相府便是臨兒的家。”
“哦,”那人正是國相,他話一出口便心底後悔,拍著額頭道,“對對對,老爺今天喝多了,滿口胡說八道。”
馨臨眼簾低垂,心中空白。對於她,“家”這個詞是模糊的。在童年斑駁的記憶裏,找不到父母的影子,也未曾感覺過親情是何物,唯一記得的隻是饑餓和寒冷。除此之外,便隻剩下這相府裏的一切。這裏每個人的關懷,都早已讓她將此處當作了自己的家。
國相剛才失言,酒已醒了幾分。見她不語,便猜出她的心思,悠悠道:“王管家帶你回來的時候,你隻有四、五歲,算算你來到府中,已是十二年了。十二年啊,仿佛一瞬間就過去了。”他心中一股酸楚,猶然而生。十二年的時光,一晃而逝,好似東去的大江,一去不返。“那時我大楚雖算不上一方霸主,卻也是禮儀大邦,可如今……”
馨臨知道他話裏的意思,卻不知如何勸解,低聲道:“老爺夜深了,您該歇息了。”
國相抬頭望了望星空,輕搖著頭,在她的攙扶下蹣跚的向小徑走去。
秋風下的桂樹搖曳著身姿,這一切盡收於樹後那個黑影的眼底。
國相是個好人,他想。可為什麼好人總是要被折磨,要承受不公平呢?他不明白為什麼會讓他來執行這次任務,向如此一個人下手,對他來說太難了。但他別無選擇,若真能選擇自己的人生,他多希望自己出生時便在平常家庭,生長在平和的環境裏。
眼前這個女孩,也許和自己有著相似的命運吧。他發現那雙明眸帶出微微藍光,宛若平靜湖麵,清澄見底。如果真的任務成功,她會怎樣呢?
心中百念,卻隻在頃刻之間。看到他們就要走到自己麵前,他很快鎮定下來。自己的身份是刺客,刺客是為任務而生,為任務而死的,既然無可選擇,何苦再苦苦掙紮呢。
罷了。隨著心底沉下這兩個字,他已從樹後飛身而出。長劍平蕩,迎麵向國相刺去。
可他如何知道,作為一個刺客,他已經考慮的太多,猶豫的太多了。
劍光閃出,寒氣逼人。伴著月華,宛若銀蛇出水,已遊至國相麵前。
國相正在滿心憂鬱,忽見白光閃出,大驚之下,酒已全醒,本能的側身向旁邊躲開。眼看長劍即將刺入胸膛,他忽然上身輕輕一擺,竟是躲過了這一劍。
黑影一刺未中,心中訝異國相躲閃的精巧,手中長劍不停,攔腰平掃,追刺過去。可接連出了數劍,每次眼看劍至要害,卻又都如鬼魅般順著衣裳滑開,仿佛那劍刃是水,衣裳是冰,如何也傷不得絲毫。
“刺客,有刺客,快來人啊——”馨臨大驚之後鎮定下來,大聲的叫喊。
聽到喊聲,黑影長劍舞的更快,而國相似乎也躲閃的更快。凜冽的劍風下,國相偉岸的身軀輕盈搖擺,瀟灑自如,完全不像一個飽經仕途的中年,倒似風華正茂,青春逼人。頃刻間,黑影已經出了四、五十招,他漸漸發現那好似不經意的步伐中,隱隱像踏著某種陣位。
侍衛們點著火把不停的向這邊湧來,夜空慢慢被照亮,直至遍天透著紅光。
黑影輕瞥了一下眼角,大概三、四十個侍衛,已經圍成一個圈子,將他圍在當中。他忽然覺得背後陰風閃過,一個侍衛已經舉刀向他背後砍來,那人出手極快,來勢甚是凶猛。剛抽劍回手,蕩開這一刀,又有三把長槍,齊向他小腹攻來,槍速更快,絲毫不得怠瀉。他本想用劍將槍壓下,誰知使槍之人膂力驚人,長劍仿佛石落深淵,引不起半點波瀾,槍路絲毫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