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夜晚。
紅燭搖曳,香爐中飄散出縷縷青煙,彌漫在空氣中的清香,讓人心神安寧。楚宜冉負手立在窗前,凝視著窗外不斷變幻的天空。今夜的雲很厚,看不到點點的繁星和皎潔的月光。微風在黑暗裏輕撫而過,在密布的曇雲中穿梭。
看這天氣,秋雨是快要來了。他想。
“公子,床已鋪好了,早些休息吧。”馨臨垂手站在他身後,輕聲道。
“恩。”他已經學會了用這種方式回答。
轉過身,又看到那雙微藍色的明眸。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他看到這雙眼睛的時候,都會有不同的感覺。有時感覺親切;有時深陷其中;而有時,隻是想默默的注視著,希望時間能夠停留在那一刻。
楚宜冉努力從那雙深邃的眼睛裏,跳回了現實。柔聲道:“你也早些歇息吧。”
馨臨應了一聲,便要向門外走去。
馨臨走後,楚宜冉心中忽然煩躁起來。吹熄了燈,躺在床上。
一個月來,他除了當天和幾個家丁匆匆見過一麵後,幾乎沒接觸過相府裏的其他人。而國相來囑咐了幾句讓他“暫時不要亂走動”的話後,便再沒見過,隻有馨臨一人照顧他的起居。馨臨冰雪聰明,又活潑開朗,倒也不覺得孤單寂寥。雖是如此,但他總覺得自己和她之間依然有著遙遠的距離,自己對她的了解很有限。隻知她和自己一樣,是個孤兒,十二年前,被王管家從赤芒部落帶回到楚國,在相府長大。
如果上天真的讓自己選擇,會不會選擇依然過著暗無天日的殺手生活,而不要這個殺父之仇換來的舒適生活呢?
不會的。他激了冷水般的打過一個寒顫,閉起眼睛,努力使自己不去思考。
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個生活的方向,現在他終於有了,又怎麼能夠輕易放棄。盡管這個方向看起來是如此的扭曲。
輾轉難眠,楚宜冉忽然感覺胸口好像充斥起一股淤氣,呼吸開始變得沉重,仿佛在喉間有一層薄膜擋著,氣息進出的不是那麼順暢。他將身子轉向另一個方向,依然沒有好轉。然而,當他想再調整姿勢的時候,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四肢都無動於衷,釘在床上似的抬不起來。
焦慮、煩躁、痛苦、黑暗甚至死亡瞬間從四麵襲來。
黑暗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
笛聲清雅,如清泉灌入心脾,又如在燥熱的暑天裏吸入一口涼氣,周身舒暢。心中的騷動好像春雪遇到了陽光,在頃刻之間蕩然無存。這時楚宜冉才發現,自己剛才不知不覺間,已發了一身冷汗。
尋著笛聲,楚宜冉起身出門。
寒雲陰霾。輕風中,一個紅衣少女手握長笛,斜坐在對麵的屋簷上。笛聲早已停止,但楚宜冉依然感覺餘音在耳畔回繞。
少女見他出來也不慌張,顯是早已料到。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的望著他。
楚宜冉見一個女子,深夜能不動聲色的潛入這相府的後院,心裏多少有些驚異,雖小小年紀,想來身手一定非凡,也不知道是敵是友。望了一會,輕聲問道:“這位姑娘,深夜到訪,不知所來何事?”
那紅衣少女聽到他的問話,嗬嗬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如銀鈴一般。
“我來這裏吹吹笛子,你不說自己打擾了本姑娘的雅興,還說人家是來找你的,這位公子好沒羞啊。”
楚宜冉埡口,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姑娘好厲害的嘴巴。本人臉皮是厚習慣了,還望姑娘不要見笑。隻是你這三更半夜,闖進我的院子,坐在屋簷上吹著不知是哪家的哭喪調,著實是影響了我的好夢啊。”
少女原是想戲弄他一番,如今反被他把自己的曲子叫做“哭喪調”,心中氣的火起,恨的牙癢,卻又不好發作。噘嘴嗔道:“什麼‘哭喪調’,這可是師父最得意的‘回神咒’,剛才若不是我用這一曲救你,怕是真的有人要為你哭喪了。”不知是想強調自己救了他,還是想解釋這支曲子。
楚宜冉本看她出言不遜,想逗逗她。可聽她這麼一說,倒是自己不對,再回憶剛才自己躺在床上的情形,雖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救命之恩”這麼嚴重,卻也所言不假,一股悔意瞬間湧上心頭,竟然不知說什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