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上兵伐謀(1 / 3)

當日,未時一刻,活捉了灰頭土臉的隗克敵,未時三刻,救出了昏迷不醒的梁文錦、莫問。這期間陸陸續續有渾身是血的征北兵爬了出來,僧人、道士、尼姑不是被大火燒死,就是被征北軍將領殺死,活口一個未留。可是,始終不見秋驚寒的蹤影。

申時,東北方的陣法燒得隻剩下一角,眾將領們的心也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申時末,陣法被燒了個一幹二淨,依然沒有找到秋驚寒、崔顯、關雄等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慕致遠怒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

將領們招來鏟子,一寸一寸地挖了起來,沒有鏟子便徒手挖。一挖之下,大吃一驚,竟然拖出了成百上千的征北軍屍體。張遠、慕致遠倒抽了一口冷氣,忙命人從函穀關調了五千受傷較輕的士兵過來,三千挖掘,兩千搬運屍首。

月光冷冷地照著大地,夜涼如水。

直到子夜,他們才在地下十餘米深沙丘裏挖出了秋驚寒等數人。關雄等三人麵色發紫,出的氣多,進的氣少,僅有一線生機,崔顯體無完膚,傷痕累累,秋驚寒不省人事,容顏盡毀,道袍血跡斑斑。

沈黑妞當下就落淚了,大滴大滴的淚珠從臉頰滾落,慕致遠抱起秋驚寒快馬加鞭地飛奔回函穀關。直到辰時,秋驚寒氣息才穩定下來,雖還未轉醒,將領們高懸的心總算放入了胸腔。張遠草草用過早膳後,急匆匆地去料理戰後事宜,忙得焦頭爛額,沈黑妞也被迫回營清點傷亡情況,隻剩下慕致遠留在秋驚寒榻前,又是喂藥,又是喂湯,衣不解帶地伺候著,生怕一轉身她就不見了。

慕致遠已經三天三夜未合眼,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底布滿淡淡的烏黑,下巴冒出了寸許的胡渣,衣襟上的褶皺也縱橫交錯,簡直是比當時在豫州躲避暗殺時還要落魄許多。可是,秋驚寒未醒,他什麼都顧不上了。

次日,崔昊趕到了函穀關,先去看了崔顯和秋向陽,一張臉已繃得很緊,看到容貌盡毀的秋驚寒時忍不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把鼻涕一把淚,真是不忍直視。

“你還說要跟我學畫的人,半個月不到就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副模樣,嗚嗚嗚嗚嗚……”一個四十多歲的美大叔哭成了淚人。

慕致遠歎了口氣,拍著他的肩膀道:“穹蒼,你……你別太激動了。”

“我貌美如花的親姑姑變成這樣,我能不激動嗎?”崔昊哭得更傷心了,“姐弟倆,還有那個崔顯,一個個都不省心,祖父若知道了,剝了我的皮都是輕的。姑姑,你幹脆把穹蒼也一起帶走吧,嗚嗚嗚嗚……”

“你胡說什麼,她還沒死呢!”慕致遠皺著眉頭低斥。

“姊姊若看到你這樣沒出息的樣子,估計會活活氣死。”門外傳來虛弱的戲謔。

慕致遠忙起身去把秋向陽扶了進來,讓他在榻邊坐下。

“你醒了?”崔昊飛快地抹去臉上的淚水,一本正經地坐好。

“你那殺豬似的嚎叫太難聽了,被你吵醒的。”秋向陽扯了扯嘴角。

“不是我,你能這麼快醒嗎?真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崔昊別扭地應道。

秋向陽挑了挑眉,未再理他,對著慕致遠輕聲道:“師兄,你先去歇會兒吧。等姊姊醒了,我差人去喚你。”

慕致遠搖了搖頭。

秋向陽皺了皺眉頭,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兒道:“這戰爭還沒完,等姊姊醒來,必然是不會跟北狄和丘茲善罷甘休的。你現在這樣子,如何相信你能照顧好姊姊呢?”

慕致遠意動,摸了摸秋向陽的腦袋,又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榻上一動不動的秋驚寒,這才邁著沉重地腳步出去了。

又過了一日,崔顯醒了,秋驚寒也終於醒來。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命盧玄鐵護送秋向陽回京,也不知她到底跟秋向陽說了什麼,竟然使得秋向陽一步三回頭,眼裏噙著淚依依不舍地踏上了歸程。緊接著,召見了張遠,慕致遠當時也在一旁。

“敵我傷亡情況如何?”秋驚寒嘶啞的嗓音仿佛破鑼一般粗噶,咋聽之下有幾分刺耳。

“敵軍除了北狄國王逃走,隗克敵等十餘將領被活捉,餘者全軍覆沒。丘茲丞相領著千餘人負傷而逃,夏侯平被沈將軍活捉,其餘十之八九全部戰死。征北軍……”說到這兒,張遠頓了頓,“征北軍,傷亡過半,後來的援軍中,西北軍隻剩下六萬,涼州軍隻剩下三萬。”

“還有呢?”秋驚寒挑了挑眉毛,神色未變。

“四位老將軍有三位戰死,梁老將軍斷了右腿,再也不能騎馬。周瑾、李騰、孫昊等老將戰死,王達、盧剛、錢儀、等數位小將也捐軀了。另外,受重傷的大小將領有五十多人。”張遠神色凝重地道。

秋驚寒身子晃了晃,閉了閉眸子,忽然抬袖掩麵,未聞啜泣聲,可慕致遠、張遠都從她放下的袖角看到了殷紅的血淚。

“幾位老將臨終前大喊‘為國捐軀,死得其所,不亦快哉’,那幾位小將軍們也沒有辜負您的栽培,請將軍節哀!”張遠紅著眼眶溫聲道。

“從古浪郡戰役開始,所有陣亡的將士全部登記造冊,不要遺漏一兵一卒。務必詳細記錄好姓甚名誰、籍貫、何時參軍、在哪位將軍手下任何職、立過哪些軍功、何時何地捐軀。此事由你親自負責,稍後我會命崔昊、崔顯、關雄等人協助你。”秋驚寒沉默了一會兒,舔了舔幹裂的唇角,“現在,還有哪些將領受傷較輕,還能帶兵打仗?”

“除了百裏將軍,都是一些燕北的小將了,趙顯貴、鍾離濤、薛敏、公孫浩、遊長生等十人都在帳外候命,沈將軍也在,她身受重傷,可是不聽勸。”張遠道。

“你讓黑妞去歇著,讓她好好養傷,就說等她養好傷,我有重要命令交給她。剩下的小將,讓他們進來吧。”秋驚寒緩慢地道。

“將軍……”張遠遲疑著道,神色慌張。

“曠達,你放心,我還想著回京給將士們請功呢,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的。所以,我暫時會留在函穀關。”她揚起一抹蒼白的微笑,眸光卻明亮地如出鞘的利劍,令人不敢直視,“我等了四年,也籌謀了四年,好不容易贏了,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消滅北狄、丘茲的機會白白流失吧?再等下去,北地就下雪了,還不知會發生何種變故呢。”

“您現在這身體,實在是不宜再勞心勞力了。”張遠哽咽道。

“你放心,我就跟他們說一刻鍾的話。慕大人在一旁盯著呢,你總該相信吧。”秋驚寒虛弱的笑道。

慕致遠點了點頭,張遠這才歎息著出去了。

“你扶我起來。”秋驚寒對著慕致遠輕聲道。

慕致遠將她抱起放到床沿坐好,低頭給她扯平了衣襟上的褶皺,又半跪著給她穿好了鞋襪。做好這些,去窗邊捧了一杯茶坐下,不遠不近地看著她。

眾位將領魚貫而入,分成兩排立在秋驚寒跟前,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元帥”,低頭,垂手。

“能再次看到你們,真好。”秋驚寒淡淡地道,“北狄、丘茲滋擾北境多年,如今終於有了一個一雪前恥的大好機會。你們每人立刻去清點兩萬大軍,按我手中的錦囊行事。正好有十個錦囊,你們每人抽取一個吧。拿到之後,不許相互交換,也不許泄露半點,否則軍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