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官們絕大多數都麵麵相覷,不敢說一句話一個字,生怕被沾到了晦氣,萬一無辜牽連進去,那才是冤枉呢。
隻有郡守府長史嚴倫,毫不避忌的分析著哥舒翰的取死之道,將一眾人等嚇的恨不得堵住了耳朵,隻恨自己聽的清清楚楚。
就連盧杞都覺得,秦晉此舉似有不妥,郡守府的屬官們可不是鐵板一塊,其中說不住就還有人心懷崔亮,萬一揭發出去,雖然不至於丟官去職,但又何必橫生枝節呢?
“使君,末將剛剛記起,河渠使遣了人來,有要事相商。”
盧杞的本意是借故讓秦晉離席,但秦晉卻大手一揮。
“河渠不是軍務,不必急於一時,先讓他等著!”
說罷,秦晉站起身環視了一周,然後一字一頓的宣布:
“就在剛剛,秦某得到了軍前密報,皇甫恪又劫了咱們河工營的糧食。”
一言既出,立如一時激起千層浪,大家都知道皇甫恪厲害,自家郡守能與其打個平手已經實屬不易,現在頻頻有軍糧被劫,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果不其然,秦晉的話再次讓所有人多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某決意,與皇甫恪決戰,從今日開始,望各位戮力同心,直至徹底平定皇甫恪之亂。”說到此處,秦晉起身,鄭重向前一揖。“秦某拜托諸位了!”
郡守府眾屬官哪能看著長官躬身作揖,而無動於衷呢?一個個都像屁股下麵多了燒紅的鐵板一樣,紛紛從榻上彈了起來,對著秦晉亦是躬身作揖。
“使君言重了,卑下等責無旁貸!”
在近乎於演戲一般的相互施禮之後,秦晉終於結束了這場令所有人都如坐針氈的會議。
眼看著眾屬官們摸著額頭冷汗紛紛離場,盧杞留了下來,他一瞥眼卻瞧見嚴倫也沒有起身,在榻上猶豫著,似乎有話要說。
“嚴長史可還有要事?”
嚴倫摸著頭上的汗水,尷尬笑道:“卑下留下來,實在是有不得不說之言,若不說,唯恐使君有池魚之殃啊!”
盧杞對嚴倫這種朝三暮四之人本就看不上,現在又看他危言聳聽,更是難掩心頭厭惡,便硬生生的把後話憋了回去。嚴倫等著盧杞發問,自己正好可以借機將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孰料對方卻不搭茬了。他隻好悻悻的又坐了回去,等著秦晉開口動問。
秦晉早就發覺了嚴倫的異常之處,他今日不管不顧的公開談論哥舒翰的取死之道,一定另有深意。這個人心思和智商都不簡單,否則很難在崔亮那種人手下一幹六年。
直到聽了嚴倫和盧杞的對話,秦晉終於明白了此人的目的。
嚴倫竟然打算投靠自己,秦晉自己都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像嚴倫這種人,無論從哪一方麵,都不是個可以與之共論大事的人,但秦晉偏偏就覺得,不妨一試。
“嚴長史,有話但說無妨!”
嚴倫等的就是這一刻,起身對著秦晉一揖到地。
“請使君早做籌謀,哥舒翰授首,天子一定會遣人問責使君,到那時,難免為有心人所乘,走馬換將,亦有可能!”
“甚?走馬換將?”
沒等秦晉說話,盧杞騰的跳了起來,麵色劇變。他當然明白什麼是走馬換將,那就是朝廷以神武軍剿賊不利為由,奪去了秦晉手中的兵權。秦晉本來就是地方郡守,按規矩不得掌握軍權,掌握軍權的都是天子欽賜旌節的節度使。
難道天子有意在馮翊設節度使一職?這個想法在盧杞的腦袋裏跳了出來,不免有些心驚肉跳。他不再說話,倒要看看嚴倫肚子裏究竟裝著什麼東西。
嚴倫的說法其實與秦晉正不謀而合,今日秦晉在內堂會議之上公開宣布要與皇甫恪決死一戰,就是在未雨綢繆。
但是,出於謹慎起見,秦晉隻對嚴倫的說法表示讚同,而沒有將話題繼續深入。這讓嚴倫大有憋悶之感,就像胸口塞了一團東西,吞不下吐不出,準確說是不吐不快。
今日既然已經引開了話頭,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於是嚴倫心一橫,終於將所想和盤托出。
“秦使君還在猶豫嗎?隻怕天子的中使已經在路上了,如果再不做對策,隻怕,隻怕哥舒翰就是前車之鑒啊!”
盧杞當即起身將麵前幾案踢倒:“嚴倫,你究竟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