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雖然不明白這個觀察使為何物,但卻了解,既然掌握了地方軍政財權,不過是節度使換了個名目而已。
“非也!”
麵對兩個人充滿了期待的目光,秦晉又搖了搖頭。由他親自做這個觀察使,難度太大,從政事堂到天子都不會獲得通過。所以,從一開始,秦晉就沒打算為自己謀求這個位置。
現在畢竟不是曆史中的唐末,手中有兵權就有了一切,朝廷的加封不過是事後的追認。當此之時,畢竟安祿山叛亂不足一年,唐朝中央政府仍舊高度集權,威望盡管在走下坡路,但也還是振臂一呼,天下景從。換言之,現在的唐朝雖然在走下坡路,但不一定會走進藩鎮割據的死胡同。
在這方麵,秦晉的心情是矛盾的,明明唐朝進入藩鎮割據的死胡同,對他才是最有利的,不過他仍舊希望這一天永不到來。
隻是,有些事情置身事外時,想想都很容易,一旦牽扯其中,所作所為,就未必不會是違心之舉了。譬如秦晉正在朝中疏通運作的戰時行轅,隻會使唐朝走向藩鎮割據的快車道。
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如果不這麼做,神武軍可能就會在唐朝內部的爭鬥中,像龍武軍一樣,被撕得粉碎,最後連骨頭渣子都不剩,而他本人亦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從來到唐朝的第一天起,秦晉每時每刻都在麵臨著這種艱難的抉擇,一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局麵下,他唯有選擇迎難而上,稍稍鬆懈一步,都有可能被唾沫在洶湧的浪濤暗流中。
“觀察使隻能由宦官充任!”
此言一出,裴敬與盧杞皆驚得目瞪口呆。
“宦官?”
秦晉點了點頭。
“正是宦官,唯有宦官做觀察使,才能得到天子的信任,才能讓天子同意戰時行轅的建言!”
秦晉還十分清楚,如果由自己上書,天子百分百不會同意,但如果上書由政事堂的宰相所出,那又另當別論了。
……
長安興慶宮,大唐天子李隆基忽然發現,自己一直低估了政事堂中一直默默無聞的宰相魏方進。魏方進負責調查高仙芝謠言一案,發現絕大多數謠言的處處都與朝廷權力鬥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換言之,內患遠遠高於外患。
但是,魏方進最後還是有所保留,正所謂三尺浪無風不起,雖然絕大多數人是渾水摸魚的,卻難以保證其中沒有安賊叛軍的影子。而且魏方進還向天子舉發了高仙芝的陽奉陰違行為。
天子曾下令高仙芝乘勝發動一次反擊,進而反攻東都洛陽。但結果卻是,高仙芝除了對大軍做大規模的調度以外,就再無其他動作。這讓李隆基很是惱火,也讓他的自尊受到了進一步的傷害。
如果這次舉發乃楊國忠所為,李隆基還會猜疑其中會不會有公報私仇的貓膩,但魏方進素來與高仙芝沒有利益糾葛,其可信度自然也就更高一籌了。
恰在其時,魏方進的驚人之舉一而再,再而三,今日竟又再次上書進言。
言及神武軍在河東道取得的勝績,為了進一步加強發揮唐軍的戰力,又能增強朝廷對地方唐軍的有效控製,建議在與敵接戰的各道郡縣成立戰時行轅,行轅則轄製數郡或十數郡的軍政財權,如此集中全部力量防止各方之間因為私利而相互掣肘,重蹈河北道十數郡起事後的覆轍。
而後,行轅設立觀察使,由天子選派得力近侍出任,且隻對天子負責。
一開始李隆基對這個建議還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到最後,由天子近侍出任觀察使,這一條卻讓他如獲至寶一般。
何為天子近侍?就是宮中的宦官啊,李隆基現在雖然貴為天子,卻是人生中安全感最低的時刻,時時都在防備猜忌著重臣們是否有私心,如何平衡衝淡他們手中的權力,以防止這些人生出不臣之舉。
然則,魏方進一語驚醒夢中人,與其日日懷疑臣下,不如用那些沒有子孫後代沒有家人的宦官,宦官們一無所有,謀私之心自然也就比百官們淡了許多。
此時,李隆基真真覺得魏方進是個極為可人的臣子,以往還以為此人是個與韋見素一般迂腐的宰相,想不到竟是一直深藏不露。
“宣門下侍中魏方進……”
李隆基並不知道,這個極為討他歡心的宰相,正與楊國忠同車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