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雖然暫時禁止了百姓隨意進出,但畢竟是大唐東都,城內擁有人口數十萬,絕不可能封閉了所有的城門,比如每日產生的生活垃圾都要及時的運送出去。而且民營的運作也與其它小縣城大為不同,在組建民營的同時又保留了原本的戶籍製度,這也使得城內繁華喧嚷不減昔日。
雖然大戰剛剛過去不久,可坊市間的茶樓酒肆卻已經又是一派人聲鼎沸。熙熙攘攘間,一名白發老者佝僂著身子出現在了南市西側的福善坊,這裏有著洛陽城內最具盛名的謫仙樓,據說此樓乃是因李太白而得名,不論達官顯貴還是文人墨客都愛在此做憑欄遠眺,做附庸風雅之舉,望向北方便是將洛陽城攔腰斬為兩截的通渠河水。
“客官來的正好,今日有上秋新捕河魚,可來一尾嚐鮮?”
白發老者雖然身子佝僂,可身上卻是穿綢帶玉,一眼就能看出來絕非普通百姓。候在門口專門迎賓的店家整日接觸各色人等,自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便來一尾,樓上可還有雅間?”
白發老者掃了人滿為患的大堂一眼,便抬手指著樓上問道。
“自然有的,臨窗便可瞧見河水,皇城闕樓也能看的真切呢!”
店家一邊躬身賠笑,一邊引著白發老者往樓上去。
“老夫今日宴客,撿著四五樣時令特色與好酒,上來便是!”
隨口交代的幾句都極是利落,店家見老者如此,則喜不自勝,沒有具體要求當然要撿著既少且貴的菜式上了。
屏退了還要獻殷勤的店家,白發老者挨著靠窗處坐下,外麵繁花似錦卻絲毫入不得他的眼睛,似乎有著很大的心事。
“範公,今日倉促見麵,可是有眉目了?”
隨著這聲不高也不低的發問,一個身著青衫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頭上是一頂黑緞麵的軟腳璞頭,雖然看起來極似低調,可腰間挎著的銀絲鑲玉皮袋卻時時彰顯著他的身份絕對不低。
白發老者甚至連身子都沒有欠一下,原本半睜的眼睛居然閉上了。
“坐吧,今日有上秋新捕的河魚,一會嚐嚐鮮!”
青衫中年人顯然有些不耐煩。
“某今日赴約是為了吃魚麼?什麼山珍海味沒見識過?”
“稍安勿躁,你這副急脾氣,怎麼能成就大事?”
說話間,小廝將茶具端了上來,在等待酒菜上齊之前,供貴客品茗解渴。
中年人咳嗽了一聲。
“一刻鍾內,沒有召喚,不得任何入內,聽清楚了嗎?”
謫仙樓的小廝也都是見慣世麵的人,眼見貴客如此要求就知道他們有要事商談,便很知趣的低頭應了聲諾,又輕輕退了出去。
“某沒功夫在這裏吃酒,範公隻說眉目如何,可定下了日期?”
白發老者猛的睜開眼睛,聲音低的幾乎連與之對麵而坐的中年人都聽不甚清楚。
“三日後神武軍的頭目們會檢閱民營,老夫需要安排幾個人在那新中橋的一箭之地內!”
話音未落,青衫中年人眉毛一挑,目露驚異之色,不由自主欠著身子問道:
“這麼快?安排多少人?都是民營中的嗎?”
白發老者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對折的羊皮紙,放在案上,又向前緩緩的推過去。
“都在羊皮紙上記著呢,都是民營的百夫長!”
青衫中年人原本還有點矜持,此時也不管不顧的站了起來,徑自走到白發老者案前,將那張羊皮紙捏在手中展開便看。一看之下,原本目光中的驚異則變成了驚喜。
“範公好手段,這才幾日功夫居然就已經聯絡妥當了!”
白發老者就是前日與李四會麵的範長明,他撚著頜下胡須,又端起了案上的茶碗輕啜一口。
“這幾位都是敢死之士,為了以防萬一,他們相互之間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老夫可沒少下功夫啊……”
“範公隻說,事成之後要何等回報?金銀美女,高官顯爵,要甚便有甚!”
說完,青山中年人裂開嘴竟大笑了起來。範長明也跟著嗬嗬了幾聲,可他的那雙小眼睛裏卻沒有半點笑意,甚至還帶著幾分孤寂之色,然而一閃將其取代的則是熾烈的仇恨之火。
“老夫早就是斷子絕孫之人,高官顯爵也罷,金銀美女也好,都是無福消受的,老夫隻要親眼看著秦晉那狗賊去死,此生就再無憾事!”
中年人吃了一驚,此前也聽過範長明口口聲聲要報仇,可這還是第一次見其如此失態,便勸道:
“不如意事常八九,範公也不必耿耿於懷,或可從族中過繼才貌過人的子侄承繼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