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大約兩裏外,隱隱現出一個小島的影子。我驚道:“那是海賊的大本營麼?”
樸士免拿起身邊的望遠鏡看了看,搖搖頭道:“不會,那是個礁島,太小了,住不下一千人。”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喝道:“左五度!登上那小島!”
如果那隻是個荒島,我們上了島後,憑借地形之利,海賊更不易攻。我下了艙頂,錢文義正在下麵等我,見我下來了,道:“統製,怎麼了?”
“前麵有個小島,我們上那兒休整。”
錢文義手搭涼篷看了看,道:“真的!”他想了想,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一上岸,就更是我們的天下了。”
說是我們的天下還未必,但一踏上岸,我們就可以用八陣圖了。有八陣圖護身,這些烏合之眾的海賊根本攻不進來。我也平靜了些,道:“正是。”
那小島還有兩裏許,隻希望在抵達小島前海賊還追不上來。水軍團傷亡了十來個,前鋒營此役一兵未損,受傷的人也不多。將受傷的水軍團士兵抬進去醫治,我站在船尾看著尾隨而來的海賊船隊。天馳號已是全速前進,但速度仍然比不上海賊的船,他們追得越來越近。若不是海賊吃了一個虧,不敢單獨追上,不然行得最快的海賊船隻怕已經追上我們了。可即使他們列隊追來,也用不了太久就能追上來的。
這一路至今一直很順利,沒想到現在卻成了這樣子。我正看著那些漸漸追近的海賊,身後突然有人道:“楚將軍,你們能不能打退這些海賊?”
到了這時候居然還有人說這種話!我心頭升起一股怒火,扭頭看了看。這人沒穿軍裝,是丁禦史帶來的隨從。我道:“請問大人是哪一位?”
“卑職督察院巡檢馬天武,楚將軍。”
督察院巡檢不過是個小官,比我的偏將軍可要小得多,可這馬天武口氣卻大得不行,我有點沒好氣,道:“要是打不退,我們就被海賊一鍋端了,誰都活不了。”
馬天武眉頭一揚,喝道:“丁大人奉帝君之命前往五羊城,楚將軍,你若不能打退海賊,此罪難免!”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是啊。可是要打不退海賊,我這條命也交待給他們了,帝君便要治我的罪也無從治起,馬大人。”
馬天武看來也算想通了,沉吟一下,語氣平和了一些道:“楚將軍,我們雖不是軍人,但既然身在船上,就有守禦之責。楚將軍若有什麼用得到之處,請吩咐便是。”
原來他是要說這個,我不覺有點後悔不該對他那麼無禮,也和聲道:“馬大人,你們能用刀麼?”
馬天武道:“大約有一半人會一點刀術,不過武器人人都有。”
我道:“海賊一定能追上來。他們要將我們斬盡殺絕,馬大人,請你安排一下,自信能與敵人短兵相接的,讓他們與我前鋒營一同作戰,另外的在艙中幫助劃槳,有勞了。”
馬天武點了點頭,道:“同舟共濟,楚將軍,都靠你了。”
更可依靠的該是樸士免才對。我心中暗自想著,不過這馬天武不脫官氣,樸士免隻是個小小的百夫長,官職卑小,大概不放在他眼裏,他能自己要求出戰,已經很不錯了。
此時那小島已經越來越近,大概用小船都可以劃得到,但海賊的船卻也已追到了數十步外。我們船上的人太少,雖然多了一些人劃槳,但還是比不上海賊那些小船的速度。一艘海賊船駛得最快,已經快到了,隻是有了前車之鑒,他們不敢過於靠近,船頭上有個海賊站在一塊鐵盾後高聲叫道:“站住!你們到底是何方高人?”
我不由哭笑不得。樸士免一開始就亮過字號了,到現在他們還要問。我高聲道:“我們是帝國水軍,你們不怕死,便再追上來吧。”但我的聲音不夠響,他們聽不到。錢文義道:“夏禮年,你去喊!”
那夏禮年在前鋒營中以嗓門大著稱,就算比不上當初的雷鼓,也不遑多讓。他叫道:“我們是帝國水軍!”
那人叫道:“不可能!帝國水軍不會有你們這等戰力,你們到底是誰?”
我罵道:“該死的海賊,本事不濟,見識也短。夏禮年,告訴他們,我們就是帝國水軍,想死的就追上來吧。”
夏禮年道:“遵命。”他高聲道:“我們正是帝國水軍,想死你們就追上來!”
大話雖然說出口,但海賊依然不肯放棄,還是緊追不放。他們損失了兩艘船,戰死的海賊也有百人上下,吃了這個大虧,他們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正看著越追越近的海賊,這時從船頭有一些水軍團士兵奔了過來,我道:“怎麼了?”
一個水軍團士兵道:“樸將軍有命,將兩架雷霆弩搬到船尾。”
雷霆弩原本都站在船頭處,但現在海賊在我們後方,樸士免要把雷霆弩搬到船尾,那是覺得已經來不及趕到島上掉頭了吧。我道:“好吧,我們也來幫忙。”
雷霆弩很笨重,又要固定在甲板上,不容易搬動,可到了這時候,也不得不如此了。前鋒營沒怎麼用過雷霆弩,水軍團用得也不是很熟練,剛固定好一架,錢文義忽然叫道:“海賊進攻了!”
我抬起頭看去,卻見海賊的船頭忽地飛出了十幾支火箭,直向天馳號射來。我吃了一驚,叫道:“快閃開!”
海賊不怎麼用弓箭,我幾乎要以為他們船上沒有弓,沒想到這一次居然用火箭進攻。此時相隔還有二三十步,那十幾支火箭從天而降,隻有五六支射到了船上,其餘的都落進水裏。錢文義驚叫道:“他們要燒我們的帆!”
火箭威力不大,但一旦帆被點燃,那便不堪設想。而天馳號比海賊的船大,帆也要大許多。風帆為了不吸水,是用很厚的布刷上油製成的,這些天又沒下雨,很易引燃,雖然降下帆後火箭便等如無用,但一旦降下了風帆,那天馳號行進得更慢,更難以逃脫了。我心中一震,叫道:“是啊,怎麼辦?”
我剛說完,帆“呼”地一聲落了下來。船帆很大,落下來時卷起一股勁風,我們雖然都聚在船尾,仍然被震得晃了晃。錢文義驚叫道:“下了帆,我們怎麼逃?”
“樸士免會有辦法吧。”我喃喃地道,可是心裏卻實在沒底。
一降了帆,船速大減,海賊的船上卻發出了一陣歡呼。近二十艘海賊船已經一字排開,呈半月形向我們包圍而來,恐怕我們到不了島上,他們就先把我們圍住了。我正有點驚恐,那簡仲嵐忽道:“樸將軍是要和他們決一死戰麼?”
我道:“多半是了。”可是現在我們是船尾對著海賊,要掉頭已來不及,而這時掉頭,便等如將側翼暴露給他們了。我不知道樸士免到底打什麼主意,雖然想去問問,但此時卻沒時間了。我道:“快將武器準備好,又要接舷戰了。”
這回海賊首攻船尾,我們要擋住海賊的第一波攻勢。幸好船尾已經裝好了兩架雷霆弩,多少可以用一用。我拔出百辟刀來,緊盯著追上來的海賊船,一個水軍團士兵突然從艙頂一躍而下,叫道:“楚將軍,楚將軍!”
我轉過頭道:“有什麼事?”
“樸將軍請楚將軍將丁大人帶上礁島,由水軍團與海賊拚死一戰!”
我大吃一驚,喝道:“開什麼玩笑,我們人手已經不夠,還要分開麼?”
那士兵道:“樸將軍說了,事態緊急,無暇多說,楚將軍若相信,那我們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必死無疑。”
的確,海賊已占盡上風,他們又是勢在必得,海上一戰,雖然我們也能給他們造成傷亡,最後一定會全軍覆沒。可是樸士免到底是打什麼主意?
我想了想,咬咬牙道:“好,回樸將軍,我照他說的做。”李堯天說過樸士免是他的得力副將,可他畢竟不是李堯天,到了這時候,也隻有好歹信他一次。
等這士兵走了,錢文義小聲道:“統製,樸將軍要做什麼?要是他扔下我們逃了,那怎麼辦?”
說實話,我也有這個擔心,可海賊並不知道我們的目的,他們也不是來捉拿丁西銘的,樸士免就算把我們扔掉,海賊也未必會放過他。我道:“樸將軍定有奇計破敵,放心吧。”
這時有人忽然叫道:“你們要做什麼?本官身負帝君之命,哪裏也不去!”卻是丁西銘在艙門口大叫著。我奔了過去,行了一禮道:“丁大人,事情緊急,船隻馬上會被擊破,快隨我上島,末將舍命亦會保護大人安全。”
丁禦史看了看我,道:“真的麼?”說著又舔了舔嘴唇,他的嘴唇已經白得幾乎沒了血色。我心一橫,道:“海賊攻的是船,上岸後才有生路,快走吧。”
水軍團已經把幾艘救生船備好,我讓錢文義護著丁禦史先下去。此時與海賊已是弓箭能及,空中箭矢紛飛,幸好船尾兩架雷霆弩已經裝好,水軍團正在與海賊對攻。雖然弓箭沒有實際的威力,但海賊一時也不敢靠得太近。
一個士兵叫道:“統製,快來啊!”我扭頭看去,一艘救生船已經放下去了,另一艘也已正在往下放。救生船每艘可載人二十餘,擠一擠,前鋒營和丁禦史的隨從有兩艘就裝得下。此時離小島已經很近,要上島並不難,但如果樸士免的船被海賊擊沉,那我們就真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而這小島方圓大約連半裏都不到,沒有救援的話,海賊就算不理我們,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全部餓死。
爬上小船時,我不禁又是一陣驚恐。樸士免想的到底是什麼?
救生船一放下水,我叫道:“快劃!”幸好挑出來的前鋒營士兵個個身強力壯,錢文義又挑些會水的,劃得比我想得更快。幾乎隻是一瞬,小船已經劃到岸邊,力量太大,居然有半個船身衝上了沙灘。我不等船停穩,跳下來趟著水過去,叫道:“錢文義,錢文義!”
錢文義正在指揮著一些人上岸。聽得我的聲音,錢文義跑過來道:“楚將軍,你也來了。還好,這島很小,也隻有這一塊地方可以靠岸,別的地方盡是些嶙峋礁石。”
我道:“有人受傷麼?”
錢文義道:“丁禦史下船時摔了一跤,幸好沒受傷。樸將軍到底想做什麼?”
這是他第二次問了。到了這時候,我仍然不知道樸士免的主意,我道:“不要管這些,海賊要攻來了,快擋住!”
幸好隻有這一塊地方可以上岸,守在這裏,事半功倍。我剛把前鋒營眾人結好陣勢,有個士兵忽地叫道:“天啊!船走了!”
我大吃一驚,扭頭看去,卻見天馳號並沒有向岸邊靠來,反倒從小島的右邊擦身而過,大約有十艘海賊船尾隨攻去,箭矢紛飛,天馳號的船尾被插了許多支箭。
樸士免真的要逃!我驚得目瞪口呆,一些剛上岸的丁禦史的隨從更是捶胸頓足,破口大罵。前鋒營軍紀嚴明,倒沒有人罵,但也驚得呆了。我狠狠心,叫道:“這是樸將軍的計策,大家快準備迎戰!”
還有近十艘海賊船已經將這一塊地方團團圍住。他們的船雖然要小一些,但也不能像救生船一樣直接開上岸,停在三十步外下了錨,一個海賊在船頭笑道:“帝國的走狗,這回你們逃不掉了!”因為我們沒有雷霆弩,他也有恃無恐,就站在船頭。
我咬咬牙,道:“有弓箭麼?把這家夥射下來!”
我們身邊帶的弓箭並不多,我剛說完,邊上有個士兵一箭射出。但這一箭準頭雖佳,甚是無力,箭矢飄飄忽忽向那人飛去,偏離了數尺。就算正對著那人,以這麼慢的箭速,他隻怕可以一手抓住。錢文義道:“統製,風太大,沒辦法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