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了,湖心亭中如燈剪影的身影便漸漸清晰起來。依然是一身耀眼的火紅,在這幽靜的湖心亭中宛如熾熱烈焰簌簌而躍,灼燒至風華盛極,仿佛滿池紅蓮灼灼而綻,明媚至天地黯淡。
宮女到了近前,恭敬行禮,“娘娘,靖王妃到了。”話音落時,我剛踏入亭中。因著一路流連風景,步伐漸慢,導致我和那宮女拉開了一段距離。這時聽見這話,我抬眼去看她,盡管見過一次,那明媚絕色的容顏依然晃花了我的眼,她的小腹凸起,麵上帶著溫柔的光芒,仿佛謫仙母神,火中鳳魂。身後聶兒和妁兒一路一言不發, 這時才雙雙上前行禮,她微微抬手示意起身,便將目光轉到了我身上。“靖王妃。”她衝著我微微一笑,幾欲傾國傾城,“這次如此唐突,是不是嚇到王妃了?真的很抱歉,我常年在這宮裏,也沒什麼朋友,一直聽聞王妃性子單純,有心相識,卻始終尋不到機會,如今,倒是托了這龍嗣的福,王妃請坐,米兒—”她說這話時,我注意到先前領路的宮女沒有離開,而是站到了她的身後垂手侍立,看那樣子,竟是貼身宮女?她竟讓自己的貼身宮女去接我?恍惚間想起之前林嬪那番重拿輕放的話,看現下這樣子,我倒是有幾分明了了。不過……性子單純?輕輕福身以示敬意,我對著她露出了笑容,“見過劉妃娘娘。”她猛地向前傾身,將我嚇了一大跳,卻聽她略帶急切的聲音,“王妃這是做什麼,米兒,還不快情王妃入座。”待我望過去時,正好對上她笑盈盈的臉,其上尚有幾分驚惶未褪,急切未消,而她的雙手還虛扶在半空,看那樣子,剛才怕是想要起身親自扶我了,“王妃千萬莫要如此,我不過一個妃位,可當不得這禮。”這話,說得也太過謙卑了吧?我心下疑惑,卻不好再做什麼,隻得掛著笑入了座。聶兒和妁兒退後幾步,一左一右侍立到身後。宮女米兒奉了茶,垂首站了回去。“王妃今日該是同靖王一道來的吧?”說罷,還沒等我回答,她又徑自繼續道:“王妃與靖王真是鶼鰈情深,要說起來,整個北城最幸福的女子,莫過於王妃了。也是,像王妃這般單純無邪的女子,理該是幸福的。”這番話,頗為耳熟……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她看了看我,輕聲笑笑,神色間帶著些調侃,“王妃被我嚇到了嗎?抱歉,我平日裏也沒個人說說話,今天有些過於激動了。”激動?眼前的人笑意晏晏,眉目婉轉,絲毫看不出過於激動的樣子。“娘娘言重了。”說完這句,我卻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想了好久,隻能問她,“不知娘娘今日召見是……”她抿著唇垂首輕輕撫摸肚子,“王妃這是不信嗎?我之前說過了,我在這宮裏沒什麼朋友,整日裏也挺無趣的,就想找個人陪我說說話。”找個人說話,就非得找我嗎?而且是這種非常時期,我始終還記得,我現在不止是慕容芊芊,還是靖王妃。“娘娘這是哪裏的話,隻是芊芊愚鈍,怕擾了娘娘的興致。”“我有什麼興致可言?”她輕聲笑道,話語極輕,宮女米兒走上前,將杯中涼透的茶水換過,一縷霧氣嫋嫋而上,明媚的容顏隱於其後,朦朧而美好,“這宮裏的景致再好,時日長了也看膩了。”頓了頓,她突然道:“我在這宮裏,呆了八年多了。”我訝然,八年多,這麼久,而她到如今依然盛寵不衰,足可見其榮。“很不可思議吧?我也覺得。我時常會想,這個地方,我真的呆了八年了嗎?這裏的一草一木,早該熟悉了,可是我每次看到,依然會覺得陌生,王妃,你說,這是為什麼呢?”這話可不好接。我想了想,隻覺腦子一團亂,許久,在她明明平和我卻隻覺莫名沉重的目光下,我隻得艱難開口,“娘娘,如今天下太平國泰民安,宮中如此錦繡繁華,日新月異也是常事,這正是娘娘的福氣所在,旁人是羨慕也羨慕不來的。”“天下太平?國泰民安?福氣?羨慕?王妃當真是如此想的嗎?”依次重複了一遍這幾個詞,她突然定定的望住我,如是問道。如此想?如此想是怎麼想?是問我是不是真的覺得天下太平,還是問這是不是真的是福氣?亦或者,是問我是不是也羨慕這樣的生活?那一刻,我總覺得她的話中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一時竟不知到底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