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個月，聖旨終於下來，行雲作為主帥，前往江古關平定這次九荒之亂。聖旨一下，整個朝堂一片嘩然。不是因為這道聖旨，而是因為九荒。行雲下朝回來和我說起這件事，笑言：“這些人整日裏太過清閑，真遇上什麼事，沒幾個靠得住的，區區九荒就嚇成這樣，實在是令我失望。”不管朝中大臣如何，出征的事算是定下來了。府中該準備的也準備得差不多，隻等著誓師之日。誓師定在五月初一，據說是欽天監千挑萬選的好日子，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倒是這等待的半個月裏，府中迎來了一張意想不到的帖子，華遙的拜帖。說到華遙，也是好久沒看見他了。我將帖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有些疑惑的問行雲，“華遙怎麼會想要來王府拜訪？”“不清楚。”他隻淡淡的看了一眼帖子，“到時候就知道了，芊芊，你過來看這張圖……”想來華遙的拜訪也和我沒多少關係，既然他都不在意，那我這麼在意幹嘛？我看著他，如是想，遂一笑而過，不再糾結。
四月二十的的晚上，華遙如約而至，依然是一身銀楓紋的黑底長衫，帶著那個不離身的隨從元扶。“靖王，王妃。”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太黑，昏黃燈光下，他的神色顯得有些黯淡。“本王在園中設了宴，二皇子請。”行雲望著他說了這句話，神色不悲不喜。他卻輕聲笑了，“靖王不用麻煩了，本宮隻是想跟靖王說幾句話，說完就走。”語罷，他便沉默了下來。行雲也沒有再說話，場麵一時有些寂靜。良久，他輕飄飄的話語才在空中散開，“靖王這次出征，可有把握？”“自然沒有，”行雲答得很是淡然，“九荒一向以神出鬼沒著稱，覓不到蹤跡的敵人，最是難纏。”“那，靖王還要帶著王妃嗎？”此話一出，氣氛瞬間詭異起來。我心下猛然一跳，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情況？為什麼……突然就轉到我身上了？還有，這句話，好令人遐思啊……“自然要帶著，本王的王妃待在本王身邊，有什麼不妥嗎？”行雲的語氣十分平淡，但我還是聽出了他言語中隱藏的厲色。“嗬嗬……”華遙看了他半晌，驀然失笑，“靖王果真是令人佩服，那就……在這兒祝靖王旗開得勝，凱旋歸來。還有……九荒一族，其實也隻是天意弄人罷了。靖王，言盡於此，希望你這次江古關之行回來以後，這個天下還能安穩。”說完這句，他似是累了一般，神色疲倦的揉了揉眉心，轉身而去，遠處淡淡飄來一句話，“元扶，回去吧。”那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隻有漫天的烏雲，這天，該是快要下雨了吧……
五月初一，衝牛煞西，忌婚喪嫁娶，宜祭祀，誓師，出征。（1）然而，這個欽天監挑選出來的吉日，卻是天降大雨。一眼望過去，霧蒙蒙一片，再遠一點兒，竟模糊到連人都看不清。行雲看著府門前蕩起的一圈圈細碎漣漪，皺眉，轉身握住我的手，神色溫和，有淡淡的憂色縈繞在眉宇間，“雨太大了，芊芊，你等我回來。”我看著他，一時失神。我見過他很多樣子，微笑的，開懷的，失神的，淡然的，悲痛的，傷感的，沉重的，思念的……而現在的他，一身盔甲，麵上是我從未見過的英武之色，褪去了平日裏的煙火，此刻，他才真正像一位叱吒風雲的英雄，一位笑傲沙場的戰神。垂了眸掩下心內複雜，再抬起頭時，我已經能對著他笑顏如花，“好，我等你回來。”他抱了抱我，轉身走入雨中，秦越緊隨而上。朦朧雨色中，我卻能清晰的看清他的身影，偉岸挺拔，氣宇非凡，即便蕭瑟寒意，亦能如陽溫暖。妁兒上前，將披風覆到我身上，低聲道：“王妃，您也該出發了。”收回目光，我轉身看向她，輕輕一笑，“好，走吧。”
馬車在城外，待到祭祀誓師之後，將隨大軍一起出發。許是眾人習慣了吧，也無人感到訝異。冒著大雨到達城外，即便是防得再嚴密，裙角衣擺還是濺上了水跡。有絲絲寒意縈繞在麵頰指尖，我進了馬車，掀開車簾，望著窗外發呆。
這裏是一處臨時避雨的地方，而稍後的大軍，卻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他們將冒雨趕路，隻因為華重說欽天監選出來的吉日，必有其祥瑞之處。
滴滴答答的聲音不絕於耳，偶爾有幾滴雨水在麵上暈開，也無心去擦。我抬起頭去看那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不無遺憾與失落，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他的第一次出征，我始終是錯過了，這般大雨滂沱，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天意？不論如何，其實我是想在他身邊的，隻要是他，不論什麼樣子，錯過了，都總覺得是虧了……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