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現在每日過來為行雲施針,效果不錯。玄什配完藥又呆了兩日,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包茶葉不多,我問過行雲,他說不認得,找人驗看過倒是無事,我便時不時泡上一壺。不得不說,這茶入口真的好苦,但我卻愛上了這個味道。怪道說苦能清心呢。
野人村的序幕正式拉開是在七月二十五這日的晚間。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幾日的氣氛十分緊張。行雲身體好了些,便將處理事務的地點換到了書房。隨著時間的推移,進出書房的人多了許多,我也算是見到了大部分核心人物。因為替換鄉紳的這股勢力紮根太久,不太摸得清底,也怕貿貿然之下產生紕漏,所以這幾日行雲帶著眾人時常忙忙碌碌到深夜。說到這,我不得不佩服靖王府的勢力,短短十餘日,書房的桌案上已經堆積了如山的卷宗,皆是江古關各地有頭有臉人物的資料,事無巨細,清晰明了。我在旁邊看著,基本幫不上什麼忙,也就隻能當給自己補充知識了。一連好幾日,行雲寸步不離書房。七月二十五,天色陰沉,風寒涼,院中枝葉嘩啦啦的響。後世的卷宗記載中,那一天被稱為“江古祭”。數萬條人命為祭,進行了一場血的洗禮。我沒有親眼看見那樣的場景,但待在宋府,隻覺外界悄無聲息,安靜到令人心慌。晚間,行雲片刻不離我身旁,他甚至拿出一副棋盤,說要教我下棋。強自按捺下心頭恐慌,我點頭應下。隻是食指和中指間那抹寒涼緩緩滲透進肌膚,仿佛跗骨之蛆,經久不去。不過一時三刻,便有人來報,宋夫人求見王妃。我心下一沉,突然便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抬眼看到行雲坐在旁邊,我頓時尋到了支柱,示意將人帶進來。我永遠記得,那天她穿了一件大紅色的單衣,青絲散落,唇紅甚血,臉白如紙,似魅似鬼。“王妃。”她沒有行禮,看向我的眼神空洞而漠然。“安安死了。”“什麼?!”我驚叫失聲。“就在剛才,他的屍體被送到我麵前,小小的,冰冷的,不再溫熱的身體……”我啞然,隻覺心下狠狠一沉。“王妃,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快呢?還有幾日,還有幾日我就能將安安換回來了……”“用……什麼換?”喉間堵得厲害,連帶說話,都有些發不出聲。她定定的看著我,那樣的目光,就像女鬼看著活人的目光,陰冷而寒涼。“用玉璽。”“玉璽果然在你這兒。”身後行雲突然淡淡出聲。我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悄無聲息的站到了我身後。“玉璽不在我這兒。”李燕突然淒聲道,那種強烈的絕望能讓人心死,“若是在我這兒,我早就將安安換回來了……王妃,”她突然又轉向我,帶著無法忽視的悲涼,隻是轉瞬,卻見寒光一閃,一道迫人的冷意侵襲而來,我下意識的往後一步,就聽見“叮當”一聲,然後,一聲慘叫,一切歸於平靜。定下心神,我看清了現在的情形。行雲站在旁邊攬著我,不遠處的地上,一把匕首寒光閃閃,而李燕捂著胸口倒在旁邊,唇角血色蜿蜒而下,令人觸目驚心。她看著我,冷冷一笑,笑得我汗毛倒豎,可是下一刻,她又忽而淒然了神色,“王妃,這算不算我背主的報應?可是事情都是我做的,為什麼要報應在安安身上?他還那麼小……”“你當初用丫頭婆子的死欺騙他的時候怎麼不這樣說?”她聞言冷笑,“我那是為了他好!活在這世上要麼掌控別人的生死,要麼隻能為人所掌控!他知道真相的那日就是他真正長大的那日!我的安安要成為人上人而不是一個不諳世事天真無邪的柔弱富家公子!他生來就該成為人上人!”我隻覺得心一點一點冷下來,“那現在呢?”“現在……”她忽而怔住,兩行淚水順著臉頰低落到地上,暈開淡淡的痕跡,“現在我的安安沒了……本來還有幾日,我就能換回他了……本來還有幾日……都是因為你們!我的安安才會回不來!都是因為你們……都是你們的錯,你們的錯!”聲嘶力竭的叫喊,聽得我渾身僵硬。“那現在玉璽在哪兒?”行雲平靜的問道。她將目光轉向我身邊,忽然輕柔的笑了,“想知道?王妃,你過來,我告訴你。”我站在原地沒動。行雲握住我肩的手緊了緊,“你不說,本王照樣能查出來。”“是嘛……”低到幾不可聞的兩字飄散,她忽而一把抓過一旁的匕首,我身邊的人身體微繃,卻見她轉眼便將那把匕首送進了自己的胸膛。“你……”我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她看向我,緩緩的,緩緩的笑了,這時我才發現, 原來她笑起來,很美,人間四月芳菲色,莫過於此。“王妃……總有一日……我會看著你的,我會一直看著你的!”聲音很低很低,可是我從中聽出了淒然的決絕之色,那種令人心寒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