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追溯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暮色曲水流觴,我靠在涼亭邊上看著對麵彈琴的人。嫋嫋青煙之後,他的麵容顯得那麼朦朧而虛幻。“行雲,你很喜歡琴嗎?”他的琴彈得極好,至少在我眼中是這樣。琴聲未停,他柔聲笑道:“自然喜歡。”“你琴彈得這樣好,是因為我喜歡聽,對嗎?”他的神色間帶了些追憶,“以前芊芊不開心的時候,隻要聽到琴聲,就會異常安靜乖巧,平時就算隔得遠遠的抓住了一音半律,也會很高興,我想,或許對於芊芊來說,琴即是魂吧。”他這樣說,算是默認了?“那你自己最喜歡什麼?”琴聲頓了頓,複又繼續,“笛。”我不由心下悵然,我知道,在他心裏,笛或許並不是一樣樂器,那是大多數貴公子們的所愛,也是他心底最深的向往。他一直希望自己隻是個尋常的貴公子,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用背負這麼多重擔,玩樂夠了,就繼承家業,不求發揚光大,隻求平安順遂,百年之後,再將這份家業交到孩子手上,然後徹底解脫。即便是當個二世祖也好,至少活得肆意,沒有護佑燁國百姓安寧這座大山時刻壓著,也沒有皇室的虎視眈眈,更沒有那麼多暗流湧動危機重重。他縱是光風霽月,也曾千難萬險。或許那樣的生活不夠跌宕起伏,也永遠無法得到如今令人豔羨不已的聲名與威望,可是毫無疑問,富貴安康,喜樂無憂,這是普天之下大多數人的心願。究根到底,他所求的,不過與尋常人一般無二罷了……
之後的一段日子,我都在府裏習琴。新得的琴音色很好,低沉悠長,韻味十足。其間,周生言尋到了我們的住處,三番五次下帖邀請,實在卻不過也赴約了幾次,卻依然隻能笑嗬嗬同他打太極。自溯古行那次相遇後,就再也沒見過楚夢蝶,想來雲城這麼大,若非刻意,偶遇的機會也不會很多。
四月底的雲城湖光水色愈顯溫柔,楊柳垂堤,白沙繞岸,一派瀲灩風光。踩著柔軟的沙石走在柳樹下,隨手一伸,就能抓住一段翠嫩的枝葉,繞在指尖把玩著,我看向身邊負手而立神色淡然的人,隻覺閑適無比。“怪道人們說天上城不及雲中城,這般旖旎,確實能讓人沉醉。”行雲目光落到不遠處碧玉湖水中的遊船畫舫上,輕聲道。我笑睨了他一眼,“覺得北城不如這兒了?”他搖頭,“北城二字,能勝過所有風情。”我怔了怔,心下漫上莫名的感動。是啊,北城二字,能勝過天下盛景,那不僅僅是一座沉澱了歲月和曆史的遠古皇城,那還是我們的家。
“芊芊,看那兒。”行雲突然出聲喚我。我疑惑的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便見到一抹纖柔的身影。女子站在畫舫上,背對著我們,對麵似是……周生言?“周生言找到楚夢蝶了?”我有些驚訝。沒錯,背對著我們的女子,不是他的心上人又是誰?行雲瞧著這一幕,笑得十分耐人尋味,“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