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剛一把門打開,迎接她的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寒曉嚇得猛一哆嗦,僵在了門口。她不明白地看著平時溫柔和氣的媽媽披頭散發淚痕滿麵,渾身發抖地站在爸爸跟前,而地上是一堆觸目驚心的碎瓷片和一片狼藉的飯菜。
盛怒中的媽媽和震驚中的爸爸都沒有注意到歸來的女兒,或者注意到了也一時無法顧及。剛才那一下發泄引爆了媽媽的全部情緒,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抬手狠狠一掀,整張桌子都倒了下去,寒曉眼睜睜看著那一桌美味佳肴全都墜落塵埃變為垃圾。
驚怕使得她捂著嘴軟弱地哭了起來,終於驚動了對這場爭鬧沒那麼投入的爸爸。爸爸拔腿朝她奔來,而媽媽於氣急敗壞之中,根本沒把他口中低喃的“你幹什麼?別嚇著孩子”聽進去,隻看見他扭頭就往大門口走,以為他是要離開這個家,登時發瘋一般地撲上來,揪住他就沒命地撕打起來。
寒曉怎麼都想象不到斯文柔弱的媽媽有一天會變得有如歇斯底裏的母獸。這種驚嚇比什麼都更令她震撼,仿佛乾坤顛倒混亂,世界突然走到末日。她緊緊貼著牆站在那裏,放聲大哭,嘴裏含混不清地喊著“爸爸媽媽別打了”。然而媽媽和爸爸的糾纏已經無法避免也不可挽回地轉化成了對打,媽媽一定是下手沒有輕重惹急了爸爸,而爸爸到底是壯年男子,一出手就在她臉上留下了好幾個腫塊。
可怕的聲音和寒曉的哭叫終於引來了鄰居,隔壁的伯伯伯母好不容易拉開了爸爸媽媽,這個家已是一副支離破碎的悲慘景象。
那天下午,爸爸簡簡單單把自己收拾停當之後,替寒曉整理出了一件小小的行李,拉著她就出了門。
爸爸用歉疚卻堅決得不容拒絕的語氣哄勸她:“寒曉乖,明天就考試了,這兩天先去姑媽家住好不好?爸爸媽媽有些事要解決,等你一考完就接你回來。”
寒曉一路哀哀地哭。她不願意離開家,不願意到姑媽家去住,她心裏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哀傷與憤懣:誰會願意在這麼重要的時候竟然有家不能歸,得不到最愛自己也是自己最愛的父母最無微不至的照顧?
可她也知道,不去不行,爸爸媽媽之間一定是出大事了,自己在家,隻能給彼此添亂。
考試的那兩天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所有的記憶都凝縮成了一團濕漉漉的棉花,沉重而堵心。她已經無法念及考試,全部的精力都用於時時刻刻壓製住自己:不要哭出來,不能哭出來,不能讓大家看出來,不能,不能!
正如大多數離異家庭的孩子都覺得父母關係的破裂是自己的錯一樣,十二歲的寒曉也無法不將父母的大打出手歸咎於自己。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即便知道,恐怕也還是不得不覺得這是一件關乎自己的極其丟臉的事情,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卓劍,包括姑媽。她不知道姑媽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她家裏發生的事,她不敢問,也十分害怕姑媽同情的目光以及對她更甚於以往的關愛,這讓她覺得她如果不是已經被父母拋棄,那麼也是馬上就要被拋棄了。
一天半的小升初考試結束後,寒曉在校門口看見了推著自行車一臉和煦微笑地等著她的媽媽。那一刻,寒曉的驚喜不亞於劫後重生,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過去,若不是媽媽臉上的傷痕還有淡淡殘餘,寒曉幾乎要懷疑前天的那場恐怖的家庭暴力不過是自己做過的一個噩夢。
這件事情過後,生活似乎真的恢複了平靜,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爸爸媽媽沒有再打架,甚至連言辭上的不快都沒有再出現過。
但是同時,他們之間也徹底沒有了曾經的其樂融融。
寒曉仍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也絕不會去問任何人,眼下的安寧平和是她求之不得的幸運,哪怕這種所謂的安寧平和隻是一種表象甚至假象。而那件可怕的往事是一隻被暫時封存到盒子裏的魔鬼,一旦她開口提及,隻怕魔鬼就會被喚醒,卷土重來,再度摧毀她的世界。
於是比之於不去提起,她做得更好更徹底,她甚至認真地說服自己遺忘,更加努力地去做曾經那個無憂無慮的幸福女孩。即便是卓劍,也隻是敏感到了她小考那兩天的反常,但當她紅腫的雙眼被解釋成昨晚熬夜突擊複習之後,他也就覺得不算奇怪了,並且觸類旁通地將她的落落寡歡解釋成了緊張和犯困。
幸好一直是最優秀的學生,幸好不過是很簡單的小升初考試,那麼重大的影響也隻是使寒曉的考試小小地失常了一下,總分並不妨礙她和卓劍一起升入大家夢寐以求的重點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