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嚴兵備道裏的人,都知道萬一有事到什麼地方找這位醫官。

隻要不遇災荒瘟疫,不鬧白蓮教或倭寇,道署醫官的職務是清閑的。可惜這年頭常有刀兵之災。不然像他這樣疏蕩不檢冶遊終日的浪子,年過而立卻毫無娶妻安家之意,上峰早就讓他另謀高就了。

有時他還得隨軍出征,例如四年前浙西白蓮教起事,道兵出動清剿,在西墅鎮附近遇伏。教匪蠻勇衝殺,已擊潰一翼,直撲中軍。席與言一看這陣勢,倒馬就走。他是救人的,不想殺人,更不想被殺。他單騎單劍逸出戰陣,朝東天目一帶的山中落荒而走。

沒跑多遠,他聽到後麵的戰陣似乎起了變化,從高處望去,可能是湖州道援兵已經趕到,白蓮教軍正在收縮退卻。他無意回到戰場去,誰勝誰負都不幹他事。他想起天目山中有個普福觀,道觀不大,但依山而築,千秋嶺在背後莽然橫出,氣勢不凡。多年未遊,何妨亂中偷閑,既到近處,不遊可惜,到道士那裏借宿也好。

他走錯了路,等到他遠遠看到普福觀時,已是天黑。使他大吃一驚的是,普福觀已經焚毀。借著半弦月淡淡的月光,他看到寺頂坍塌,隻剩斷垣殘壁。

他把馬係在坍倒的旗杆上,走進寺門留下的斷牆缺口,不禁為世事之易變歎息,心想今夜隻能在此將就一夜。穿過外殿,進入原先周遭有一圈房間的內院,他依稀看到某一間的斷壁內有暗淡的火光,他朝那個方向走去。

突然他驚覺到有暗器飛來,他急閃一邊,一把飛鏢順著他臉擦過,噌地一聲插在燒斷的廊柱上。他順勢一躍,跳進屋角,依稀看到火邊有個人影,半躺在地,上身依在內壁上。那人麵前是火堆,幾根殘木架在那裏燃燒。

席與言估計這個人受了傷,行動不便。他大喝一聲“看劍”,卻跳到一邊,那人聞聲擲出第二把飛鏢,鐵器當的一聲,打到牆上,落下地。在這一刻席與言抽出劍來躍到此人身邊,一腳踹倒此人。

“不要動武。”他喝道。

那人伏倒在地上,直喘氣。

他把劍尖對著那人。“我們不必為敵,我不想加害於你。”

那人抬起頭:“聽憑你了。”

席與言大吃一驚:竟然是個女人的聲音,微弱而纖細。

席與言把劍收起,俯身一看,才發現這個女人男裝打扮,穿著短衣,紮著腿。

“你是白蓮教道姑。”他說。

女子不言語,也不否認。

“我是行醫的。你傷在何處?”

女子還是不言語,她臉上幾乎毫無表情,席與言解下從不離身的藥包,跪下一條腿借著火光仔細端詳,發現她的下身幾乎全被血浸透。

“需立即救治,”席與言把語調放緩,“告訴我傷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