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宅不大,屋裏頭的人若是留心,模糊能聽見大門外的任何風吹草動。
因為女子月事不便走動的謝婉兒早上目送李白龍出門後,一直心神不寧,總是預感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在西廂閨房坐臥不安。與李白龍相依為命多年,她可以說是親眼看著李白龍長大的,對李白龍的性情十分了解,看似木訥老實巴交,其實比誰都要精明,心眼兒多著呢。倒不是她背地裏想李白龍的壞話,隻是覺得李白龍不能開口說話,很多事情都放在心裏,大多時候的想法,連她這個終日相伴隻差同床共枕的童養媳都不了解的。
正胡思亂想,突然聽見大門外麵的動靜,心裏頭一緊,想著千萬不要出事情才好,一邊強撐著有氣無力的身子急急忙忙往外走。
一出門,看到李白龍躺在地上,雙手捂著小腹,滿臉痛苦,嘴角溢血,頓時嚇得花容失色,終究是出事了啊!
“白龍,你怎麼了?你傷到哪裏?可別嚇我呀!”擁有傾城容貌被遠近紈絝子弟譽為涼茶西施的謝婉兒麵色蒼白,美目泛紅,差點滾下淚水來,趕忙將李白龍扶起來,又擔心又著急,不知道李白龍傷得重不重,緊緊抓著李白龍的一雙纖纖細手,忍不住顫抖。
感受到謝婉兒的驚慌失措,李白龍心裏一疼,這個用瘦弱肩膀扛起這個家的女子,這個平日裏任勞任怨總是給他一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女子,也有脆弱的一麵的啊。
他強忍著痛苦,搖搖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想讓謝婉兒寬心。
謝婉兒怎麼能寬心呢,如果李白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一個人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本該出身在那王侯將相之家,做那十指不沾陽春水身嬌肉貴大家閨秀的她,這些年裏早已向命運低頭,被清貧困苦的生活打磨得堅強如男兒。
以她的聰慧,隻需稍微一想,再看那兩個紈絝子弟的神色,就把李白龍受傷的事情猜測八九不離十。
此時,她轉頭看著兩個紈絝,沉聲說道:“即使白龍招呼不周,兩位公子也不能動手打人,光天化日之下,王法何在!”
她雖是女流,卻自強不息,平日裏一有機會就讀書識字,尤其是對朱雀王朝的律法,認識尚在李白龍之上,甚至,在貧民窟一樣的烏衣巷裏,無人能比。
錢寶達一聽這話,本能的皺眉露出不喜之色,朱雀王朝律法森嚴是不假,但是君臣父子、富貴貧賤的等級觀念也深入人心。一般情況下,身份卑賤的人是絕對不敢對身份高貴的人出言不遜的,若是被視為冒犯,被打殺了也是白死。
再森嚴的律法,對於強者來說,約束力也是有限的!
錢寶達是商賈之子,家財萬貫,身份地位自然要比李白龍謝婉兒這等下九等賤民要高,但是此時他並沒有對謝婉兒動氣,臉上的不滿之色一閃而逝,換上滿麵春風,謙謙公子一般微微一笑,道:“婉兒姑娘教訓的是,此事是我不對,我願意賠償湯藥費。”
作為錢寶達的豬朋狗友,趙春來很見機的展露溜須拍馬的功夫,瀟灑的合上名貴的白玉紙扇,捧拳道:“寶達兄的胸襟廣闊,令我佩服!”
錢寶達嘴上說著哪裏哪裏,心裏卻很受用,畢竟是在涼茶西施麵前被人稱讚。
趙春來收下錢寶達拋過來的感激眼神,微微一笑,轉頭對生氣起來依然傾城醉人的謝婉兒道:“婉兒姑娘,寶達兄雖然有不對,但也不能全怪他,他也是一時關心則亂,一聽婉兒姑娘身體抱恙,關切擔憂之下,才脾氣衝了些,出手重了些,不小心推倒了小李。”
謝婉兒不傻,李白龍傷得這麼重,分明是被人故意下了重手,哪裏是不小心推倒這麼簡單。隻是,明白歸明白,對方有錢有勢,擺明了要欺負她和李白龍這種小人物,她也無可奈何。
她忍下心中怒氣,沉聲道:“既然是失手之過,此事就不追究了,奴家要帶白龍去看郎中,請恕奴家不能請兩位公子喝茶了。”
錢寶達很善解人意的掏出一錠足有五兩重的銀子,想要塞到謝婉兒手裏,順便做一下“蹭摸油水”的勾當,卻被謝婉兒看穿心思,先一步躲開。
謝婉兒淡淡的道:“湯藥費就不用了,奴家還出的起。”
錢寶達皺了皺眉,這話說得像是他差這五兩銀子似的。
輕輕哼了一聲,隨手把銀子往桌麵上一扔,冷冷的道:“該出的湯藥費,我分文不少,可不要事後再有人拿此說事!”
謝婉兒心思玲瓏,錢寶達這是不想事情鬧大,這湯藥費,也是掩口費。
趙春來當起和事佬,道:“婉兒姑娘,這是寶達兄的一番好意,你就別推辭了,對了,請郎中的事,你也別麻煩了,你身體不舒服,要多注意歇息,帶著小李跑來跑去多不方便,這樣吧,我恰巧認識回春堂的季郎中,我跟寶達兄就走一趟,請季郎中出診,費用都由我們來出吧,畢竟,李子受傷,也是因我們而起,你就在家裏等著,季郎中很快就來,寶達兄,我們走。”
謝婉兒有心拒絕,卻來不及開口,就看大兩個紈絝快不離去,再喊就不妥了。仔細一想,趙春來也說得沒錯,她受月事拖累,本就自顧不暇,再帶著李白龍來回奔波,實在是不便。再者,李白龍就是被他們兩個害的,於情於理,都該由他們來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