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有個漸漸逼近九王爺府邸的身影,透過沉色的馬車似乎隱約可以望的見裏頭那一抹未將脫落的墨綠。
馬車裏,陸七夕輕顫著低垂眼睫,低下頭去自然而然抽出一隻手來,那手仿佛不知該往何處遊走,帶著她顯然易見的悲傷懸掛於半空中。
恍惚間少年帝王薄弱的身姿印入眼簾,他眉目深如山巒間的溝壑,隻消看一眼就足以讓人沉淪。就好像他弱不禁風的身體裏藏著個妖孽,時而引吭高歌時而眼波流轉,為的都是讓人沉醉而已。
那一日他來到太傅府時,沉思了許久,然後直接指著薛天意道:“要這一個……也可以。”
陸七夕被姐姐綁在破舊的雜物房中,口中塞著舊布說不出話來,直到聽到他說出那一句話時才知道,原來不出聲的哭是最讓人心疼的。
此時她的指尖在空中劃過,閉眼時就又見到他清瘦好看的麵頰,倘若能夠拂上那麵容,是不是恨意就會隨之減退去呢?
是啊,世上本沒有什麼是獨一無二的,雖然就連葉子都各不相同,但好歹相似的地方要甚於其他物種,從很小的時候陸七夕就知道的,凡事隻要薛天意在,就不是非她不可的。
哪怕她心酸過,受盡折磨,可最終還是沒能再挽回住帝君的視線。夜裏陸七夕黯白的臉龐似乎難以言說她的悲痛,這是個天大的笑話,大到可供萬世流傳的,她不過是仿製品而已,自己卻是到死後才得知。
所以她流的淚,受的苦,原來也不是真的,至少……沒有什麼意義。
“已經到了,七小姐?”
馬夫試探的問出一句來,盡管是已經上了年歲有些閱曆的老頭子,仍是沒有見到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臉上出現這般慘淡表情的。
陸七夕一路上多餘的話一句都沒有說過,這讓人很難確定她是睡著了或是根本不在馬車裏的。
一路上,來回的晃蕩使她頗為安心起來,也許這便是能證明她尚還存活於人世的證據,雖身已被燒成了灰,魂不死,也就是活著。
“您先回去吧,這夜裏挺涼得,呆久了容易招致風寒。”
馬夫遲疑著點點頭,雖然不知道陸七夕一個小姑娘家大半夜來找九王爺是為何故,可不需要馬夫繼續守著,這說明……她今夜是不會回來了吧。
直到馬夫走了之後,陸七夕仍是沒有想起來囑咐他一句,叫他不要將事情說出去。其實事情本身不過是一目了然的,你做了什麼根本沒有人關心,在外人看來你像是做過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不論是詆毀自己也好,是詆毀冷寂也罷,這名聲若是能勉強敗壞在冷寂這裏並以訛傳訛的話,對陸七夕隻會有數不盡的好處。
開門前來迎接陸七夕的是王府的管家,不過陸七夕注意到的卻是管家身後直朝她而來的許奕。
她不是不知道這個九王爺身邊的得力幫手,最近換了差事沒日沒夜的守著監視陸七夕,隻是不曾料到這家夥的輕功好到了這個地步,王府離著陸家尚還有還一段距離,陸七夕坐著馬車而來竟還快不過許奕。
“七姑娘有禮了,王爺正在裏頭候著姑娘。”許奕麵不改色的冷聲說道,行禮時眼角還是不經意間撇到陸七夕到衣裳,隻因陸七夕平日裏打扮的頗為樸素,今夜裏如此裝扮讓他這個不近女色的人都有些眼前一亮。
“你們王爺的消息靈通極了,我才到王府他就已經在等我了……真是叫人佩服!”
“七姑娘請!”許奕不是個喜歡在口舌上與人逞能的人,畢竟白日裏他已經親眼目睹了陸七夕狼狽的模樣,不管她發現了他的監視或是有意為難他,他都不會覺得有什麼,更不會因此就認定陸七夕是個心性歹毒的人。
真正的惡人從來都是笑在臉上甜在嘴裏,而刀子卻被他們藏於身後。。
繞過回廊,被許奕領著朝冷寂的寢殿走去,陸七夕多次來過此處,可能因為是夜裏的緣故,有的地方她竟然有些認不出了,若不是許奕在麵前帶路,想必她早該迷了路。
王府裏的深夜本該是燈火重重,可陸七夕所見的卻是一片有一片的黑暗,這暗夜裏並沒有歌聲樂曲傳來,更不見有女子的歡笑相伴,心中不禁有些懷疑,難道冷寂就是這麼清心寡欲的過著王爺的人生的麼?
見到冷寂時,他正一人倚在軟塌上,手中拿著一卷書,隔著他太遠光線太暗,那寥寥幾盞燈還不足以讓陸七夕辨認清那書本的名稱。
許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匆忙退下了,似乎他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後退回眸時不見了許奕身影,陸七夕不免嚇了一跳。
“點燈!”一聲沉厚的命令從冷寂口中傳來,陸七夕正要上前找找燈芯,屋子裏卻驟然變的明亮無比,細細一看原來幾盞燈的附近皆是有幾個宮人在策候著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冷寂到雙目不見有一刻從那書籍上挪開,似乎並不關心陸七夕身上穿的是什麼,似乎陸七夕來或者不來都與他沒有多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