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於此,他心中不免閃過一絲懼意,當下不再多言,轉身躍上馬背便要離去。那單刀雖然仍是落在地上,這時卻也顧不得了。
黑衣童子見狀,隻微微冷笑,卻絲毫不加阻止。
張路遙一躍上了馬背,心中暗喜,正大大鬆了口氣時,忽然一陣鑽心奇癢襲來,不由得大叫一聲,跌落馬下。他這時隻覺那瘙癢深入骨髓,仿佛渾身上下的皮肉骨骼之中都有千萬隻蟻蟲在爬來爬去一般,想要伸手去抓,卻又不知從何處撓起。一時間隻在地上翻滾慘叫,形狀甚是淒慘。
拉車的眾武士將這情形瞧在眼中,表情各異。心有戚戚,麵露同情者有之;貌似麻木者有之;幸災樂禍者亦有之。然而無論表情如何,其中總有幾分畏懼之意。眾武士中一名作書生打扮的少年搖頭歎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居然擄人為奴,迫人做馬,實在好沒道理。所謂‘暴戾恣睢’,不過如此。”這人被數條粗索綁縛,衣衫襤褸,身上鞭痕斑斑,瞧來定是吃了不少苦頭,然而言語之中,仍是嘲意十足。
黑衣童子“呸”了一聲,長鞭反卷,“啪”地打在這書生背上,頓時抽出條尺許長的口子來,鮮血淋漓而下。
那書生吃痛,“啊喲”驚呼,卻又說道:“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你這垂髫小童,動不動便突發鞭打,一味施之以暴,豈是為人的道理?”他話語滔滔不絕,黑衣童子自是充耳不聞,隻嘿嘿冷笑,手中長鞭不住抽將過去,不多時便將這書生打得血肉模糊,說話聲漸漸小了下去,最後隻餘呻吟。
那書生身旁被綁的武士隻怕遭了殃及,紛紛往旁邊避開。
張路遙這時身上奇癢漸漸消退,爬起身來,正見著那書生挨打的一幕,雖知其乃是為自己鳴不平所致,但觀其言行,仍不免心中暗歎:“這人真是個書呆子。”隻是他雖覺憤然,卻也無計可施。何況如今自身難保,思及先前突然而至的奇癢,不明所以,更是大為驚懼。
黑衣童子見張路遙起身,便暫停了對那書生的鞭笞,轉而問道:“小雜碎,滋味如何?還想著要逃走麼?”張路遙聞言怒道:“你這……你究竟做了什麼手腳?”
黑衣童子哈哈大笑,一擺手中長鞭,得意道:“老爺的這根‘天麻伏鬼鞭’,用了十幾種毒蟲毒草磨出來的汁水浸泡過,抽在人身上,毒素入血,能叫你癢得死去活來,嘿嘿,這滋味你是知道的了。”
張路遙驚怒交加,正要說話,那黑衣童子卻滔滔不絕道:“不過你若是以為癢過一次之後,便沒事了的話,那可大錯特錯了。這毒性隨血入體,潛伏在氣脈之內,每日子、卯、午、酉四個時辰都會準時發作。而每發作一次後,毒性便更深了一層,若無老爺我給的解藥壓製,到最後癢得狠了,隻會把自己撓得皮肉脫落,白骨森森而死。哈哈,怎麼樣,怕了罷?”
他說起鞭上毒性時,拉車的一眾武士麵上懼意更甚,便連那少年書生也是如此,足見其所言非虛。
張路遙見狀,心頭愈發沉重。暗想怪不得這許多江湖豪客都乖乖為其驅使,原來是身中奇毒所致。
他這時明了那奇癢的來曆,心中又恨又懼,想道:“這小童說那癢毒三個時辰發作一次,看眾人反應,當是不假。如此一來,我豈非便要受製於人?唉,我近日厄運連連,真是稱得上‘命途多舛’四字了。”他瞥了一眼被綁縛奴役的一眾武士,心頭升起一絲悲涼之意,又想道:“若這小童以解藥做要挾,令我為他拉車開路,我又該如何?難道也要和這些人一般,任憑驅策麼?”
想到此處,心底猛然湧出股傲氣,暗自語道:“我張路遙堂堂大好男兒,豈能與人為奴為仆,墜了父祖的名聲?縱然身中奇癢之毒,最多不過一死罷了,又何懼之有!”
這一番轉念,不過片刻之事。待他打定主意,立時隻覺輕鬆了許多,當下轉身飛躍上了馬背,便要策馬而去。那黑衣童子見狀吃了一驚,高聲道:“咦,你這小子要往哪裏去?不要解藥了麼?”
張路遙揚聲道:“你若好心要將解藥給我,在下自然卻之不恭。但若閣下以之為要挾,那便恕我難以從命了。”說話時早已輕磕馬腹。那瘦馬知曉主人心意,輕嘶一聲,撒蹄狂奔,頃刻間便跑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