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童子漸覺不耐,惱道:“小子,還等什麼?再不快些,老爺我可又要動手了。”
張路遙心中一陣煩憂,但玄黃馬如此戀戀不舍,令他又生不出強行驅趕的念頭,眼見黑衣童子逼迫甚急,忽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在玄黃馬耳邊悄聲道:“好馬兒,你且不要跟著我,找個機會偷偷溜回家裏,把這兒的事情報給四叔公知道,請他來救我,好不好?”
他口中所說的“四叔公”正是張家少數幾名對其照顧有加的族老之一,隻恨家中對頭勢力實在太大,是以即便有幾人維護,張路遙卻仍是躲不了被逐出家族的下場。
這時他突然提起這“四叔公”,其意自然隻是要讓玄黃馬盡快脫身,以免被這些惡人所害。至於找人相救雲雲,要知家族重地,豈是一匹普通異獸能隨意進出的?更多隻是種托詞而已,然而又或者會有意外之喜,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那玄黃馬雖然頗具靈性,能夠聽懂人言,但畢竟靈智並非極高,故而對這其中種種關節自然無法知曉。它隻道自家主人獲救有望,當下一聲歡叫,馬首在張路遙身上蹭了一蹭,便撒蹄往來路奔去。
黑衣童子冷笑道:“後事交代完啦,還不快些過來。休要想著逃跑。”張路遙怒哼一聲,昂然道:“在下雖是被迫,但既然答應了你,便不會言而無信。”他目送玄黃馬轉眼遠去,心中一寬,返身大踏步走到車輦旁,直直看著黑白二童。
要知張路遙出身玄武世家,家風嚴謹,“一諾千金”乃是自小便受到的教誨,是以如今他雖沒了後顧之憂,但仍然不願食言而肥。何況他縱然想要逃走,單憑自己的輕身功夫也是難以做到,更兼經過方才一番折騰,這時他已是死誌漸消,自然不會再說出“寧死不拉車”的話來。
不過他雖不願毀諾,心中卻是想道:“眼下我暫時答應你們,但待我尋到了機會,還是一定要逃走的。那時可也不算我毀諾不遵了。”打定主意,心神漸漸平靜。
黑衣童子見狀,麵上不由露出一絲詫異,白衣童子卻隻冷笑一聲。張路遙聽他笑聲中似乎大有深意,不由心頭凜然,隻怕對方察知了自己與玄黃馬所說的話。
但轉而又想,自己方才說話時,已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又同對方隔了數丈之遙,這白衣童子雖說玄功比自己高深許多,但頂多也不過是明境巔峰、初入化境的水準,當是無法聽到自己言語的。這般想著,漸漸寬心,不過他仍是不敢大意,暗中思索應對之法,以備不時之需。
隻聽得黑衣童子哈哈一笑,說道:“原來還是個言而有信的君子。喂,君子老兄,你叫什麼名字啊?”他等了片刻,見張路遙不答,又道:“你不告訴我名字,老爺要怎麼稱呼你?難道就叫你‘君子’麼?哈哈,這可好笑的緊。”
張路遙無奈,隻得應道:“在下姓……。”一個“張”字方待出口,忽地醒覺,暗想:“我如今身陷桎梏,被當做下人般呼來喝去,怎能還以原本姓名示人?豈不是辱沒了祖宗的名聲麼。”當下頓了頓,改口道:“在下姓路,單名一個遙字。”
黑衣童子嗬嗬一笑,似是對張路遙的回應甚是滿意,旋而又自語道:“姓路?這周遭似乎沒有什麼姓路的豪門大族啊?”嘟囔兩句,便即不放在心上,指著隊列中靠近車轅的一處道:“小雜碎,你去那裏。”
張路遙依言走將過去,卻見那車轅前方一排四根烏沉沉的大鎖鏈,也不知是什麼鑄就,鏈上密密麻麻係上了許多粗麻繩索,那些被抓來的一眾武士全是被這些繩索牢牢縛住。
那黑衣童子指使張路遙過去的空位正在他身前不遠,空位周圍的幾名武士身上,鞭痕顯是要比其他人多上不少,衣衫也更為襤褸,然而個個麵上都帶著倔強之色,先前說話的那名書生便在其中。這書生見張路遙過來,略略點頭示意,又深深歎息了一聲。
張路遙見狀心中有數,知曉這一帶靠近車轅,更易於黑衣童子鞭笞責打,顯然是些桀驁難馴之人的所在。他心中卻也不懼,冷笑一聲,走了過去,拿起繩索係在腰間。
眾武士見他終於屈服,表情不一,但乍看之下,竟是幸災樂禍的要更多些。
黑衣童子立在車轅上,掃了麵前這些武士一眼,隻覺自己忽然變成了麾兵四向的大將軍一般,不由誌得意滿,於是哈哈大笑,呼哨一聲,驅使眾人拉車繼續前行。車輪滾動,轔轔之聲沿著古道漸漸傳開。
這般行了半日之久,眼見已是夕陽西下,暮色漸起時分。黑衣童子向那車中人請示了一聲,喝令眾人停下歇息,又命幾個頗為馴服的武士給大家分配紮營的事宜。那幾人見自己得到任用,心花怒放,阿諛之詞不絕於耳,將黑衣童子恭維得哈哈大笑,而轉過身來便立刻換了副臉色,對著其他武士大聲嗬斥。張路遙和那書生等一些人被分配到的,自然都是最重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