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下,村子又到了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街上,雖不像城裏那般熙熙攘攘,但也是熱熱鬧鬧的。賣東西的統統把貨擺出來,叫喝連天。買東西的看了這家又看那家,遲疑著是買這好呢還是那好。就連平日最愛坐在大樹下邊乘涼邊聊天的村婦們也忍不住出來走走看看,尋著新鮮的樂子。
此刻,劉寡婦坐在鏡前,獨自一人。鏡裏有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臉,有些消瘦,又有些蠟黃,大概也許可能是這鏡子本身偏黃的緣故。
手不自覺地拂上臉,回味著從前嫩滑的感覺。悄然間,她笑了。因為她想起多年前,要想摸摸這張臉,那些恩客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
一百兩?二百兩?五百兩?一千兩!
是啊,想當年,為了一親香澤,誰不是一擲千金,誰不是包場數日,甚至為了得到一日之歡,而互相大打出手!
尤其當自己坐上無煙樓花魁的寶座後,不知有多少男人敗倒在自己的腳下,多少人為了見自己一麵而傾家蕩產!
劉寡婦笑著,想著。
記得有一次,鬧得滿城風雨的采花賊偷偷跑進自己的香閨中,本想奸汙自己,可沒想到,一見自己的模樣,竟當場愣住,一直傻笑,就連後來急忙趕來的官差將他擒住也不知道。
另一次,自己悄悄走上大街本想透透氣,可沒走幾步,回眸一笑,竟傾倒一路跟蹤的臭男人們。
還有一次,在無煙樓中,站在屬於自己小樓上,不小心將手絹掉下,竟引來滿樓的男人的爭奪!
而那一年,在那自己一生中最風光的一年,自己才不過十六歲。
越回憶就越想笑,想到當年那些臭男人,劉寡婦笑得有些張狂。
然而歲月的鏡子原原本本地映出麵前的女人。每一次瘋狂的笑都牽扯出一條條逐漸顯露的皺紋。劉寡婦甚是驚恐地看著鏡子,雙手拂在臉頰上,不停地揉搓,仿佛這些歲月的痕跡隻是陽光透過窗戶後留下的陰影。
於是,鏡子裏的人臉開始扭曲,開始恐怖,宛如那隻是一張被揉皺的皮。
劉寡婦有些慌張,她緊張地打扮自己。今天,她必須讓自己格外的漂亮,絕對的美豔。因為,今天,在這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她與宵有個約會,很可能,是她與他最後的相見。
劉寡婦為自己上粉,好在這些皺紋不太明顯,上上粉,就沒了蹤影,好似從未存在過。接著,是腮紅,這一抹淺淺的紅,讓自己的臉又有了血氣。然後是畫眉,輕輕一勾,就有眼如柔波清,眉似遠山黛的感覺。最後,是唇紙,微微一抿,竟讓鏡中的人兒回到了那風光的十六歲。
劉寡婦,笑著欣賞著鏡中的自己。不一會兒,起身,換上壓在箱底的衣裳,那件從無煙樓裏帶出來的唯一的衣裳。
最後一次,欣賞鏡中的自己,仿佛耳邊又響起恩客歡呼的聲音,好似又有了一出場,禮花滿天飛的響烈。劉寡婦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輕輕推開門,走進了大夥驚豔的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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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村子裏人流最多的地方,也是村子裏,有頭有臉的最愛聚集的地方。這裏就是村中唯一的酒樓。
小二將茶提來,眼睛隻在這絕美的女人身上打轉,連茶水溢了出來都沒發覺。
蕭見這小二不懷好意地眼睛,輕咳一下。小二回過神,見狀連忙道歉,收拾好一切後,退了出來。走之前還不望再看看那美人。但,見那男子凶惡的眼神,趕緊開溜。
劉寡婦羞澀地低著頭,危坐著,就像一個初見情人的十六歲少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