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幽夢茫茫,
多少愚人凝晴晝。
西風淡蕩,月沉四野,小星依舊。
玉塵冰壺,寸陰虛度,多應詩瘦。
寂寞憑高人受,
笑蒼生、被誰悟透。
黃粱未熟,琵琶多淚,相思誰有。
十裏征香,滿身風露,此懷難收。
到如今苦是,盡空相對,冷清詞又。
又逢秋日,也再一次無法理解為什麼在這樣的季節裏為何如此寂寞,可是,寂寞是屬於沒有寄托的人的,對於他,並不是這樣的。不論他自己是怎麼認為的。
又是那樣悶熱的秋日,就和當初與她相逢時一樣。黃昏的時候,風多少有點清冷的意味,或許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感覺到“霜葉紅於二月花”描繪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景色。過去的他最討厭這樣的景色,可是,她喜歡,她說,她喜歡紅葉的顏色,紅豔豔的,很漂亮,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血液,富有最深的生命力。即使殘酷,我還是告訴她,在這樣的季節裏,紅葉總是會落下,那算是什麼呢?生命注定的凋零?那個時候,她的背後在她發出的金光的映照下更紅了,確是像那涓涓而流的血液,應景的紅葉此時也恰好飄落,讓這個季節更顯一份淒絕之色。
對於她,他已經從最初的懷疑到不可置信,最後到現在的無可質疑,她,確實是真正的神獸,獨一無二的龍族。那時的契約,也在那很多很多次的見證下不給讓他有所質疑的機會。為了他,她確實真的曾經差點付出寶貴的,神獸的生命。他苦笑,相遇時,她也不過是個9歲的小姑娘啊~為何,她要執著於那幾乎是兒戲的諾言呢?為了這樣的承諾,真的值得嗎?
10年了,他和她相識已經整整10年了,這10年裏,發生了好多事情。她已經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變成了能夠吸引人眼光,光豔的女人;他也從12歲的小男孩蛻變成一個成熟的22歲的男人了。沒有她在的時候,他總會回想過往。就像現在這樣寂靜的夜。
夜晚的月光就如水一般,幽幽漾漾飄浮著,附近的荷塘樹木,輪廓無比清晰,如同用竹筆勾勒而成。他坐在亭子裏,胡思亂想。這是難得的清閑,很難得的。即使他寧願沒有這種幾乎用生命換來的清閑,尤其如果是用他所愛的人的生命。突然,他聽到了輕微的開門聲,他依舊背對著,什麼也沒有說。
“水,在想什麼?”拖著重病中的身子,瑟飛兒從房裏走到他的身邊,像是怕他會孤單一樣,陪在他的身邊,已經成了10年來養成的習慣了。她不喜歡看到他一個人時周圍的寂寞。
“飛兒,你怎麼又出來了?好好回去躺著,我不會有事情的,這裏是很安全的,你不要淨擔心我。”他皺眉說。
看到他又皺眉,她有些不太高興,但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嘟著嘴在他身旁坐下,絲毫不理會他剛剛說的話。這是她的壞脾氣,改了10年也沒什麼長進。
“飛兒,胡鬧!你要是弄壞了身子,誰來保護我?”無奈,對於他,他隻能這麼卻說她。看著她,他好笑。她還是個孩子啊~即使經過10年了,她還是像個孩子一樣,什麼事情都喜歡唱反調。
“你終於知道我是在保護你啦?”她小小的而蒼白的臉蛋隻因為這樣無心的一句話而放出閃亮的光彩。隻是個孩子罷了啊……
“傻姑娘,你用整整10,用你的生命來告訴我這一點,我還會不知道嗎?”他笑得好溫柔,好溫柔,那溫暖的星眸深邃地將人整個吸收進去,逃脫不了。10年啊,這個10年,他們過得好辛苦,好倉皇,那中寂寞和悲涼,除了他們自己,又有誰能明了。
他們相遇有10年,而他成為皇帝,也已經8年了啊!時間過得好快,像沙似得從指縫間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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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相識,那之後的兩年過得好快樂,因為認識了她。每個潮濕而陰冷的晚上,總因為有她陪伴而溫暖,因為有她在身邊而感到莫名的安全感。好傻,是不是?可是,如果人可以預料將來會發生的事情,他一定會努力捉住手中唯一的幸福。那孩子的快樂生活隻維持了短短兩年而已。一切也都隻是時局下的無奈和殘酷,如水快樂。
八年前的一個晚上,狂風暴雨已經不足以形容那種陰森與恐怖。太小了,他們都還太小了,以至於根本不了解將要在這個淒風苦雨的晚上發生些什麼。
那個晚上,他們玩得很累,睡得很熟,熟到竟然沒有聽見屋外的兵戎相接。現在想起來,那個晚上的皇宮,簡直可以稱為地獄——沒有了人性的光芒,有的隻是貪婪和權利的交織,而一切不過是為了那在他看來幾乎發鏽的寶座而不惜兄弟殘殺。那是真正的修羅場,可是他和她並不知道這些,因為他們太小了,但或許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能夠讓他們安眠這最後一個安寧的夜晚。
第二天清晨,兩個孩子被眼前跪倒的大臣們吵醒。那是多麼可笑的一幕,原本曾經各執一詞,各投其主的大臣們就這麼沒有尊嚴地跪在這樣一個14歲的小孩子麵前。那是諷刺,還是心痛?一個雄霸一方的水龍國皇宮竟然就在一夜之間被自家人毀掉了?那些愚蠢的大人們…走出房門,眼前的一切令人作嘔,那滿地的血液就像是她最愛的紅葉。那些都是他最愛的親人的血液啊!
他站在血泊中,那眼神無法形容,有悲傷,有寂寞,有難過,但更多的是好笑和鄙視。她走到他的身邊,即使臉色慘白,她依然依偎在他的身邊,試圖給他屬於親人的溫暖。
於是,在14歲那年,他登上了水龍國的國君的寶座,即使他依舊鄙視這幾乎發鏽的皇位。而她,那個立下誓言要永遠跟隨在他身邊的小女孩也成為了他的近身侍衛。這是她央求他的,也是他成為皇帝後唯一讓她高興的權利,這樣,即使他想離開她也不可能了。
從登基到現在,經過了8年了。作為新的國君,他遇刺的次數隨著年數的增長而增長。他對於死並沒有什麼畏懼,唯一讓他厭惡的是,作為他的近身侍衛,飛兒身上的傷口的個數也隨著年數的增長而增長。猶記得當他在15歲那年第一次遇刺,而且傷重得幾乎要了他的命的時候,他在昏迷中聽到她這麼說著:
“對不起,對不起……我會鍛煉自己,把自己鍛煉得像真正無敵的龍,我用龍族的尊嚴來發誓,我絕對不會再讓霍水受到傷害,任何人都不能!”
他並不喜歡她如此強硬的做法,那隻會傷害了她自己而已。
而事實也證明了他所想的一點都沒有錯,自從立下了這樣的誓言,她像瘋了一般學習人類的槍、刀、劍法,甚至為了在他上戰場時也跟隨保護他,她學了兵法和陣法。她很聰明,他不得不承認,這些他也學了很久的東西,她在5年內都學得很好了。而隨著時間的增長,她也越來越漂亮了。初見時,她愛紅色,可是,自從那個風雲變色的晚上後,她恐懼紅色,因此,她愛上了白色這種幹淨的顏色。不可否認,白色比紅色更適合她,尤其是成熟後的她。那種飄逸、清靈和威勢是人類女子所無法披靡。她有辦法將溫柔婉約和懾人之態很好的集合在這樣一個小小的身體上,這同樣令他感到驚奇。常常,他甚至無法收回無意間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10年裏,他南征北戰,當然也帶著她。即使他不忍心看著她一天天的消瘦,身上的創痍,但比起這個,他更不忍心看著她在沒有他的日子裏那種落寞的神情,即使她堅強地從沒有掉下過淚水,即使她總是將痛藏在心裏,用笑麵對疲憊的自己。
在這10年裏,她很好地保衛了龍族的尊嚴,沒有讓他受到任何傷害,卻讓她自己千瘡百孔。她曾經慘白著臉靠在他懷裏,好笑地告訴他:她像是隻刺蝟。他不記得他當時究竟回答了什麼了,卻知道,他當時一定很生氣,因為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笑的笑話。那根本是他心中的傷痛,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就在15天前,她又一次倒在他的麵前。她小小的身上,血汩汩而流。看了太多次,他已經習慣了,並不是他冷血,而是他心中的感情已經從驚慌、擔心、傷心、難過、不舍到現在的生氣,氣她總是如此不愛惜自己,即使他清楚地明白她是在為了他。
而現在,看著她拖著孱弱的身子又出現在他麵前,隻是因為擔心他,他已經無言以對了,隻能用最輕最柔的力道為她披上他的披風,將她摟在懷裏。他是不是有點無能,但如果這是她的願望,他寧願繼續無能下去,直到她願意讓他為她付出為止。
“冷嗎?真的不願意回房嗎?”
“不冷,我喜歡靠在你懷裏的感覺,好溫暖。”她的眼睛漸漸閉上了。
感覺到她平穩的氣息,他將她抱回房,陪在她的身邊。
寂靜的夜裏隻聽到一聲歎息:“傻姑娘!”
很快的,又隻剩下了那無聲的月和輕撫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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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都還小的時候,至少是還沒有經曆過8年前那件事的時候,曾經也坐在月下享受那清冷的光芒披灑在身上,歡笑著談天說地。
“水,你有沒有想過要成為皇帝?”她對他這麼問著,當然,一切都是存在於8年前。
“沒有,我有這麼多的哥哥,根本不可能會輪到我的~”他輕笑地回答著,那時的他是如此的少年輕狂,如此不在意自己的未來,卻又無法把握未知的未來。
她定定地注視著他,似乎在猜測他話中的真實。過了很久,她笑了,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平靜的夜空中,久久不散……
可是美好總是消失地好快,而噩夢卻總是如影隨形。
直到現在,還總是會在半夜被夢魘驚醒。那個鮮血淋漓的夜晚啊!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忘記這一切呢?撫摩著身邊女子的發,他的臉上又露出了悲涼而哀戚的神色。
那少有的、絕色的容顏在月光下顯得如此不真實,仿佛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那如雪色而瑩潔的肌膚潔淨無暇,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像是能看透世事,他就這麼坐著,隻能令人不由讚歎:好一尊琉璃色的娃娃。前提是他的臉上不要總是不滿愁容。自從8年前,他的臉上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快樂的笑容,那愁容總是令人心疼。出於習慣的,他的眼又向她的方向望去,卻有些吃驚地對上了一雙泛著金色的眼眸,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眸子。
“怎麼了?我吵醒你了嗎?”他溫柔地對她說。
她輕輕搖頭,卻沒有說不是。這個禍水的男人,他總能令人感受到他心中的掙紮和痛苦。那麼鮮明,那麼令人心痛。這樣的心痛,誰人能入眠?“水,你想一直待在這個皇宮裏嗎?你不覺得辛苦嗎?”她幹脆起身與他聊天,反正月色如此,也照著人無法安眠。她樂於享受有他陪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