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農曆羊年]
我和龐鷺非常幸福地度過了一年多的家庭生活。這一年來,我一直在為自己,也在為龐鷺爸爸的公司考察到美國的投資項目。
因為,我在家裏的時間多,所以,家務活基本都是我幹的。龐鷺曾提議,找個傭人替我們做家務,我沒同意。因為,無論是誰完成家務活,這個舉動都是給婚姻加分的項目。我們不能人為地把可以給婚姻加分的科目砍掉。
說來也怪,以前我和樂怡一起生活那陣子,我是什麼家務活都懶得幹。樂怡也是,整天跟我計較她幹活多了、我幹少了什麼的,好像她做件家務活就吃虧了似的。
現在我有種搶著幹活的欲望。多刷一次碗,多吸一次地,自己好像撿個大便宜似的。給龐鷺感動的,她動不動就跟我說:“哥,今晚我無私奉獻一次啊!”
龐鷺這話說多了,我倒真不知道自己做家務是為啥目的了。
龐鷺家務事做得少,主要是她每天還要在外麵工作。
我們婚後一個月,龐鷺在一份報紙上,看到中國駐美使館簽證處招聘文職人員的廣告。龐鷺就去應聘了。一舉成功。轉日就開始上班了。
中國政府在美國設有一個大使館和五個領事館。因此,每個使(領)館要承擔十幾個州的簽證、護照、公證認證等工作。例如,中國駐美大使館在華盛頓DC,需要負責北到馬裏蘭,南到北卡這個區域的業務。
中國駐美使館簽證處在DC的西北區,威斯康星大道上。龐鷺的具體工作是坐在窗口,初步檢查簽證申請者所需提交的資料是否完整、準確。沒問題的,她負責受理,再轉交給使館的外交官進行審核。這份工作工資不是很高,但龐鷺非常願意做。原因是,這個工作既可以讓她提高英語水平,又可以讓她掌握最新的商業信息。
按照工作程序要求,龐鷺首先要詢問簽證申請者的一些基本情況,如年齡、職業、住址等問題;然後要問申請者去中國的目的地以及事由。按照龐鷺的說法,每天她隻要能坐在簽證處的窗口,就能知道中美之間經濟、文化交流的動向。對於一個準備在美國闖天下的人來說,這是多麼有意義的工作呀!別說上班工作還能掙到錢,就是掙不到錢,龐鷺每天都會樂嗬嗬地去上班。
當然,在中國駐美使館簽證處的工作,還給龐鷺她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利益。隻是,當初她自己還沒意識到。
與龐鷺同樣在窗口服務的還有其他6位。她們都是女性,年齡、背景與龐鷺也都差不多。龐鷺和那6姐妹不同的是,在中午休息時間,那6姐妹會三五成群地去附近的M街閑逛,也算是女性一種特有的減肥運動。
龐鷺每天中午都會在簽證大廳看電視。簽證處的電視有CCTV4頻道。別人都不理解,龐鷺為什麼那麼願意看CCTV4?其實,原因很簡單,龐鷺是搞新聞出身的。她對新聞的上癮程度,如同煙民對香煙的依賴性一樣。
中午休息時,簽證大廳是關閉的。在大廳裏麵,除了龐鷺在大廳裏看中國中央電視台的節目外,還有一位馬大叔。
龐鷺管人家叫大叔,實際人家年齡並不算大,四十七八歲,因為是少白頭,外觀比實際年齡顯得老了些。後來經龐鷺介紹,我和馬大叔認識了之後,經老馬同意,我和龐鷺改口叫他老馬了。
老馬能在使館簽證處工作的原因是,老馬的夫人是中國海關總署的,外派到中國駐美使館工作。主要負責與美國國土資源部下設的海關組織打交道。老馬本來是國內的一個民營企業裏的行政管理人員。因為老婆、孩子都來美國了,他從原單位辭職之後,也就跟來了。按外交術語來說,他這叫隨任。
老馬是簽證處唯一的一名男性工作人員。所以,簽證處的重活、髒話都給老馬做。簽證處所有工作人員午餐是需要到使館食堂開車去取的。像這樣的重活都由老馬一人承包了。在正常工作時間裏,老馬負責把打印好的簽證紙貼到申請人的護照上。龐鷺跟老馬熟悉了之後,給老馬起了個外號叫“貼工”。這個外號一下子就叫響了。以至於老馬後來到期回國了,簽證處的人還把這個崗位工作的人叫“貼工”。
在龐鷺眼裏,老馬和我有很多很多相同之處。比如,都是東北人,都挺愛喝酒,英語都不好,都愛打籃球,都愛吃韭菜餡的餃子。甚至,在龐鷺的眼裏,老馬和我長得都非常像!
等我見過老馬後,我對龐鷺說:“你是啥眼神啊!驢和馬你分不開嗎?”
龐鷺故意地問:“你的意思是說,你長得像驢嗎?”
我氣得摁了一下龐鷺的腦袋說:“今天晚上把你剛才的那句話記上賬,扣8分!”
“嗬嗬!扣8分,該是驢還是驢啊!”
“扣16分!”
老馬貼工這個工作要比其他人晚幹活,當然也就晚下班。每天,隻要龐鷺沒特殊的事,她都會主動幫老馬把當天的簽證貼完再走。久而久之,這成習慣動作了。如果哪一天龐鷺隨大家夥一同下班,大家都會覺得奇怪了。
老馬也是明白人。一旦使館內部過節分些煙酒糖茶的,老馬也會轉送給龐鷺。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嘛。
自從老馬和我認識以後,我們家就成了戰場。準確地說,我和老馬見第一麵就開打了。
楊棉和王品一兩個人都在北京,同住在朝陽公園附近的一所高級公寓樓裏。他們剛回去的時候,都是海歸身份,現在都是在各自行業有影響力的人物了。
王品一還是任美國製藥公司中國地區副總裁。總裁是個瑞典人,對中國不是很感冒,所以,總裁先生經常以各種借口離開中國。自從王品一到崗後,王品一就成了他們公司中國區的實際當家人。
中國人講,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王品一後來把這句話改為:不當家,不知道自己啥也不會!
王品一是在下鄉當知青的時候,考上大學的。他在大學學的是化學專業,在美國的大學讀的是生物化學專業。畢業後在美國製藥公司做事,也隻是做技術工作的。每天隻負責自己工作崗位的那點事。到中國當副總裁,他除了中國公司高層人事的任免工作不管外,剩下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他都得過問。比如說,財務問題。
關於公司的財務與稅收問題,他哪懂啊?他對美國的企業財務稅收問題都不懂,中國的財務與稅收製度他就更不懂了。他一切都得從頭開始學。
王品一當時想,怪不得公司派誰來中國,誰都不願意來。原來,要想來中國工作,你得事先做好蛻掉一層皮的準備。
王品一聰明、智商高,這是不可否認的。否則,他也不可能高中沒念就考上大學了;否則,他也拿不到美國的PHD。
據表姐鄭莉講,王品一學習時,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毛病,屋子裏沒有其他嘈雜的聲音,他就看不進去書。如果在家裏,夜深人靜時,他要看書學習的話,就得把電視和音響都打開,這樣他才能學進去,記得牢。
以前這算是個毛病。現在當上老總了,這個壞習慣一下變成好習慣了。現在王品一能夠找出的看書時間,隻有在路上、汽車裏、或火車裏、機艙裏以及嘈雜的車站候車室和候機樓中。
經過這兩年勤學苦練,王品一對企業的財務管理、營銷管理、人力資源管理、生產技術管理,樣樣通、樣樣精。
另外,有一次我和王品一在電話中,王品一還告訴我他另一個愛好也幫了他很多忙。什麼啊?喝酒!
我第一次在王品一家喝酒,我開始還擔心他不能喝酒,可喝著喝著我就發現,這哥們比我還能喝。沒用半個小時,我倆就把一瓶中國的高度白酒給喝完了。
現如今,王品一每天用他的海量,對付著稅務、海關、質檢、藥監這些部門的人,綽綽有餘,而且還越戰越勇。甚至,人家不來,他還主動邀請人家出來坐坐。
王品一緊張的日子熬過去之後,我們倆每次通電話,他都不忘勸我回國。他說,在美國,我們永遠不會融入主流社會。無論你住多麼大的房子、開多麼好的車,你一張黃種人的臉,永遠得不到應有的尊敬。反過來看,他現在在中國,中國政府給他們外商的待遇就不用說了,同行同事,業內業外,走到哪兒,他都被人家簇擁著。這種感覺在美國你是永遠得不到的。
有人說,不願回國,是怕中國人事兒多,人情多,麻煩!
美國人事兒少,人情味淡,但我們在美國混的人,不也覺得空虛寂寞嗎?在中國,張家女兒出嫁、李家喬遷新居,大家夥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眾人拾柴火焰高,這不是挺好的事嘛!這就是我們中國人骨子裏的情愫,這也就是我們中國人五千年來樂此不疲情結。如同咱們兄弟倆都喜歡喝中國的白酒一樣。你知道,老美聞到白酒味就會惡心,可咱們倆就是好這口。為啥?因為這是咱們的習慣,因為我們是中國人!”
與王品一一樣的還有楊棉。我們每次通電話,他都忘不了勸我回國。他甚至連我在國內的工作,都替我定下來了。
楊棉回國後,還是沒敢回京北市,而是留在了北京。以他海歸的名頭,再加上他曾經有在美國創建網站的經曆,在回國的飛機上,一下子就讓人給盯上了——看來,楊棉的貴人都是他在飛機上認識的。
盯上他的人也是海歸,叫章文好,比楊棉大個兩三歲,回國也比楊棉提前了兩三年。章文好已經在北京注冊了公司,並已開始運作。有意思的是,章文好也在做銷售汽車的網站。他這次回美國是去招聘的。沒想到,在回來的路上,沒費勁就釣到一條大魚——楊棉。
楊棉肯定在章文好麵前把我吹得天花亂墜,否則,人家章文好怎麼會親自給我打電話,盛情邀請我回國加盟他們的公司呢?而且,開出的價碼與楊棉一樣,也是作為合夥人。楊棉負責管技術開發,我負責融資、銷售。
我是在1993年挖空心思,在所有人豔羨的目光中離開中國來到美國。今年是2003年,時光僅僅前進了10步,怎麼,從美國回中國又是大勢所趨了?
中國搖滾歌手崔健的歌在我耳旁激蕩:“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時光如梭啊!
有個星期天的早上,我和龐鷺還在床上睡覺呢,就聽到門鈴響了。
龐鷺對我說:“大概是快遞公司的,我在網上訂了雙鞋。”
我讓龐鷺接著睡,卻在心裏罵道:不管是快遞,還是慢遞公司的,都不能這樣早敲門啊!
我沒敢罵出聲。若罵出聲了,讓龐鷺聽到了,就會被扣分的。
打開門一看,外麵一群人,還都是中國人的麵孔。最靠近門口的——估計就是他按的門鈴,看上去是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