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的問我:“你就是馬老板吧。是不?”
“嗯,咋的?”
“我也姓馬。”
“你姓馬,咱們也不能同‘姓’戀吧?”
“哥們,難怪龐鷺說你這個人幽默,果然不假。我是中國使館簽證處的……”
“馬哥吧?大哥,原諒我!我這是有眼不識泰山。快!大家請進!”
“噓——小點聲,別吵醒龐鷺,她還沒起床吧。我們使館的哥幾個準備上午打球。我們本來是想在美國大學的室外場地玩,可是,你看,外邊已經開始下毛毛雨了。是不?我想如果大家就這樣散了吧,都挺難過的。是不?所以,厚著臉皮不請自到,想在你家的室內球場玩一會兒,你看行嗎?”
我這時才發現,外麵已經在飄雨絲了,地麵已經濕成一片了。
我馬上把他們領到後門。我的室內球場必須從後門進。為了保證球場的空間高度,當初人家蓋這個房子時,把地下室和一樓合為一層了。
我房子的東側是由前門進,進去依次是客廳、餐廳、會客室、小酒吧。往下走是地下室,往上走是臥室。
我房子西側從後門進,進去就是球場。隻有標準籃球場半個大小,一個籃球架子。
我領著使館這些球友從後門進來,打開燈,就讓他們開始活動了。我轉身跑出來。我還穿著睡衣呢,我得回去換運動服。
龐鷺隔著門問:“是誰敲門啊?”
“快遞公司的!”我故意說個謊,好讓龐鷺多睡會兒。
使館一共來了7個人,加上我是8個,分兩隊,正好每夥4個人。4打4,最適合在我這個半個籃球場地上玩了。
老馬是這幾個人中年齡最大的,也是使館中打球最好的。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老馬一個投籃動作,我就知道這哥們練過。其餘的人,完全跟不上老馬的節奏。
難怪龐鷺說老馬跟我有很大相同之處,我和老馬在球場上都是喜歡打組織後衛這個位置的。當然,論球藝,老馬比我差幾個檔次。
第一局,我隻是為了活動一下筋骨,不搶著持球進攻,也不積極防守。球場上的亮點全都集中在老馬的身上了。
第一局休息時,老馬喝著礦泉水,話裏有話說:“你現在體力不好。是不?我知道,你和龐鷺才結婚一年多。新婚啊!是不?”
“拉倒吧!新婚不假,我本人可是二婚啊。不是初生牛犢。”
“哦,你是二婚啊?龐鷺可沒跟我講過。”
言多必失。沒有女人願意跟別人講,自己嫁給一個二婚的男人。我後悔犯了這個低級錯誤。不知道這個錯誤龐鷺會給我扣掉多少分?
第二局,我可就不客氣了。我們一局11分,每進一球算一分。毫無疑問,第二局我們隊獲勝,我包攬了全部得分。而且,為了顯示自己的籃球技藝,這11分中,我采用不同的進攻方式得分。有遠投、中投、籃下投;有突破上籃、空切上籃,有跳投、拋投、有擦板;有空心進筐。
孫子曰:“不戰而屈人之兵,乃上上策者也。”我的球藝讓他們看傻了,最後的幾個進球,是在他們完全沒有防守的情況下,我輕鬆得分的。
第三局,我沒有一次投籃。隻是站在中場,給我們隊的人傳傳球。防守時,我盯老馬。每次他上籃,我就是象征性地跟著他跑跑。
最終比賽結局,老馬他們隊以局數2:1獲勝。皆大歡喜。
打完球,相互恭維了一陣子,老馬他們從球場出來,準備各自開車回家。
龐鷺擋住了大家的去路。使館的哥兒幾個被龐鷺拉到我們家的餐廳。
我們一開始打球時,龐鷺就起床了。球場傳來的砰砰聲使她知道有人來了。她隔著球場門縫往裏一看,看到老馬了。於是,返過身來到餐廳,開始準備午飯了。
打完球後,大家都會很餓的,她就想好了留使館的人在我們家吃頓中午飯。
龐鷺準備了幾個涼菜,又在一家中國餐館訂了幾道中國菜。我們打完球,外賣剛送到,還是熱乎的。
我拿出酒。老馬一看直擺手,說:“在你這兒蹭飯吃就行了。酒不能喝,都開車呢!”
我打開白酒給每個人斟上,說:“第一次見麵,第一次打球,第一次到俺們家吃飯,焉有不喝酒的道理?你們甭擔心,吃完飯後,我讓人把你們都安全送到家。放心!”
老馬接著問:“那我們的車咋辦?”
我已經端起酒杯了,示意大家先幹為敬,說:“你們的車,我也會安全給你們送到家的。”
宴後,我給“無不能”公司的邁克打了個電話。
邁克親自開了個15個座的旅遊用車,把老馬他們送回家了。
邁克又找了7台拖車,把老馬他們的車都按各自的地點拖回家了。
有個拖車司機不解地問:“這些車都是好好的,為什麼要拖走呢?”
我帶著酒氣,告訴他:“逗你玩。”
我在美國尋找投資項目的事,一直毫無進展。這多少讓我回國的念頭日益加重了。但是,我清醒地知道,我現在做任何選擇,都是兩個人的事了,都應該是我和龐鷺共同決定才行的。龐鷺也願意回國發展嗎?
我準備找個機會試探了她一下。
春天到了,一切都顯得朝氣蓬勃。我一早起來,拉著龐鷺出去散步。
我們倆沿著波托馬克河的人工修建的小徑上走。空氣的味道、河水的味道、綠樹青草的味道,撲麵而來。龐鷺微眯著眼睛,張開雙臂,沉醉在這美麗的晨曦之中。
在回來的路上,我問龐鷺:“親愛的,你是不是特別喜歡美國?”
“準確地說,我特喜歡華盛頓DC,喜歡咱家這個地區。”
“如果有什麼事讓你回國的話,你是不是特舍不得這裏?”
“那就看你走不走?你走,我就走!”
本來在我想象中,龐鷺會說,無論什麼情況她都不願離開美國。沒想到,她竟能以我的去留決定她的去留,真是令我感動!對於這樣通情達理的妻子,我做丈夫的怎能做事隻考慮自己的感受呢?
走到家門口了,龐鷺突然問:“哥,是不是你想回國發展了?”
“沒有。我願意在這兒。我就是願意在這疙瘩活著!”
吃過早餐後,龐鷺沒動,也沒讓我動。
“哥,咱們夫妻都這麼些年了,到今天,難道還有講不出口的話嗎?說實話,你自己是不是非常想回國?如果你現在已經決定回國了,我二話不說,咱們明天就可以回國。哥,你還是不了解我的心,隻要你高興了,你滿意了,我也就高興了,我也就滿意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給你這匹駿馬,我早就做好準備,跟隨你去闖天涯了。哥,我聽你的!”
龐鷺越是這樣表白願意聽我的,我就越不想告訴她我真實的想法。
我說:“我沒想回國。我剛才在路上隻是隨便問問。”說完,我站起來,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龐鷺像往常一樣,不是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而是纏著我,坐在我的腿上。
“哥,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行嗎?”
“那有什麼不行的。講給我聽聽。”
“我的想法可能是錯誤的,但你不能嘲笑我啊!”
“我要是嘲笑你,就扣分!”
“你還記不記得,我1997年從美國回國前,你問我有什麼心思的事兒嗎?”
“當時你好像沒正麵回答。”
“對。我想現在正麵回答你。我的心思是想在這裏辦張中文報紙。你看行嗎?”
“既然是你想做報紙,那就應該你先講講你的具體想法?”
“首先,我認為目前DC的中文報紙是‘四低’。即低投資、低成本、低效益、低產出。競爭對手辦報的業餘水平與能力,給我們參與這個領域的競爭,提供了可能。
“其次,中美兩國今後經貿往來將越來越多,越來越廣。即使這張報紙目前不能掙錢,但隨著中國經濟的進一步發展,中國企業來美國投資的會越來越多,我們報紙的廣告客戶,無論是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會比現在成倍地增長。到那時候,這張報紙就不會因為爭取不到廣告客戶而發愁了。
“第三,我這隻是提出個想法。如果真幹的話,主要是靠你來幹。哥,我相信你肯定能幹好!”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和楊棉的公司,幹了一年就黃了。”
“我當然知道了。那個公司幹黃了,不怪你,怪他。”
“你這純是偏著心講話。”
“哥,我的直覺是很準的。我見你第一眼時,直覺告訴我,你就是我的丈夫了。你看怎麼樣?我一直覺得,咱們倆合作辦張中文報紙將打遍天下無敵手!”
“那你給我講講,你做這份報紙有什麼優勢?”
“優勢我剛才講了,這張報紙不是我做,不是你做,是咱倆合起來共同做。你負責報紙的經營,肯定會比目前這些報紙的經營水平要高;我呢,幹我的老本行,采編排我負責,我堅信我比他們強。現在的那幾份中文報紙的內容,你不是沒見過……”
中國有句話:人不留人,天留人。正當我賊心不死,想回國創業的時候,2003年2月,中國內地爆發了一種怪病。醫學界忙乎來、忙乎去的,最後給這個病取名為“非典”。
“非典”爆發之後,我就是想回內地都回不去了。從舊金山開往上海的一架飛機,飛機一到上海,就有人被懷疑是“非典”患者。好嘛,機上所有的乘客和機組人員全部被隔離。
我聽李子金說,他的一位朋友就在那個航班上。下了飛機,就被隔離在一個酒店。一共十天。等第十天沒事出來了,他的返程日期也到了。他的這次旅行就是免費享受了大陸酒店的熱情服務。
我給我媽打電話,讓她來美國躲躲。再者說,我來美國這些年了,包括我結婚,老太太都沒來。
可老太太說:“我信佛。觀音菩薩會保佑我的。我沒事,你放心。美國我不能去。聽你張姨說,美國連一個廟都沒有。我要是去了,初一、十五我到哪兒去燒香拜佛啊!”
我給龐鷺媽媽打電話,也讓她來美國躲躲。龐鷺媽媽也是一口給回絕了。但是,她反複強調,近期我和龐鷺絕對不要回國。
到了春季,“非典”給人們帶來的恐怖感,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我在CNN上看,每個中國人都是戴著口罩上街。而且,各個行色匆匆,給人的感覺危機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