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沒?這裏是甲狀腺,這裏就是甲狀旁腺,這是根神經,有點象小血管是吧?但是它顏色是發白的,擠壓後也沒有變化.我們今天是要把甲狀腺切除一大部分,剝離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能損傷臨近的大血管和神經傳導..."李建一手拿著把組織鉗,一手拿著塊紗布,一點一點的指著手邊的組織結構給我講,聲音很溫和.我站在他的上方,用一把組織鉗夾起病人頸部切口的上麵,以便把那些組織充分的暴露.看不到李建的臉,但我看了看他的眼神,也很溫和,看來不是我的錯覺,這個平日裏看來過分嚴肅的業務副院長並不是一直嚴肅冰冷的.此時,他是平易近人的前輩,耐心的教導著我這個新人.我心裏很感激,為能遇見這樣的前輩.在進手術室前,我對李建更多的是畏,現在,更多的是敬.
"好福氣啊,李院長很少這樣給人講的,好好聽."歐明也提起了切口下邊的皮膚,抬起頭笑著看我.我沒有說話,隻是笑笑點頭.
"她要好好學,咱們上一級醫生也要好好的教.培養不出人才不光是他們這些年輕人的責任,咱們也要負責任的."李建的聲音裏多了些沉重,看了看歐明,歐明裝作沒聽見,低頭擺弄著切口,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在李建開始分離那些組織了,沒再說什麼.
"這個手術就叫甲狀腺大部切除術,你可以記記手術記錄,讓歐明幫你把把關.以後你肯定要自己寫的."縫合切口皮膚時,李建又說.他縫合的速度很快,盡管是用的那種免拆線,要求很高,被我們戲稱為"繡皮".
我愣了一下.盡管我寫了絕大部分的病曆,但手術記錄這項,都是歐明寫的.因為,手術記錄要求是"手術者"或是"手術者指定的第一助手"完成,我從來都不是那符合標準的人選,所以不能也不會記錄.但是李建都說了,我知道他是好意,隻好硬著頭皮應下來.
這一天裏的空閑都讓我用來寫手術記錄了,寫了改,改了再改,把歐明以前寫的那寫類似的東西也都找來模仿,在下午快下班時終於把一份手術記錄拿給歐明看.這時我才想起,一天來歐明好象沒怎麼叫我,好幾次抬頭也隻見他笑著看我.
"還行.但是這裏,手術切口的大小不是太準確吧?你再想想有多大?各層的結構要能反映出來,不能漏.還有縫合時也是逐層的縫合,要一層層寫.總體還行,第一次嘛,下次注意就行了."歐明抽著煙,一手拿著紅色的水筆,把那個數字改了改,然後抬頭看著我笑笑,就把那份手術記錄夾進了病曆.
"我再從頭寫吧?"我有些臉紅,一天的時間塗塗改改,寫出的東西還是這樣,在歐明說話的時候,我就順著他的話看出了自己漏
掉的內容.
"要下班了,你回去再想想吧!知道就行了,不用老是重寫."歐明語氣溫和,還是笑著看我.我低下頭.
下班了,外麵的天還是很亮.跟著同科室的護士走出醫院大門,就看見蔡江站在一棵樹下,看見我,向前走了一步,再看看我身邊的護士,又站住了.那護士也看見了他,再看看我,做個鬼臉走了.
"你等我?有事啊?"人來人往,我一邊往前走一邊問蔡江.他跟在我身後,讓我有種危機感.
"沒,沒.我剛出來,就看見你了.我就是想問你考試過沒?"他聲音很低.
"過了."我站住,"你也過了吧?沒別的事我走了啊,我同學在等我."然後我不等他說話就走了.
是有同學在等我.一個高中時的臨班同學,也算是同學吧?
一個身材有些過於豐滿卻在這夏天穿著緊身的無袖上衣短裙的女孩,一頭黃色的波浪披到肩上.我看著似曾相識的那張臉,被一層厚厚的脂粉遮著了.
"蘇藍?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漂亮.我想死你了."她給了我一個擁抱,過於誇張的聲音讓我身上馬上有了反應.同時,我的鼻子被一種香膩的味道填滿了.
"走,蘇藍,我請你吃飯,然後去唱歌怎麼樣?我再找咱們幾個老同學一起去熱鬧一下."那個叫劉利華的女同學拉著我一隻胳膊就走,我看看我胳膊上豎起的汗毛和一個個小小的突起,眼一閉,盡量溫柔的掙開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