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 坤寧宮
“吳美人呢?怎的對麵連個聲響都沒有?”
“回娘娘,奴才不知。”
她心中一沉,道不明何種滋味,隻是盡力踏穩了步子,走入暖閣,儀態萬千。
可是身後,誰在夜風中低聲悲泣。
她似乎,早已幹涸。
另一端,坤寧宮裏燈火通明。 吳美人在正廳裏已跪了小半個時辰,一旁站著四五個肅容老嬤嬤,渾濁的雙眼牢牢盯住她所跪之處。
左金珠端著茶盞,輕抿一口,抬眼看她,狹長鳳眼,眼角微微上揚,笑時華光流嵐,嗔時媚態盡顯。
吳美人已沒了先前氣焰,俯下身子,重重磕頭,“賤妾萬死,但請皇後娘娘看在臣妾腹中龍胎,饒過妾身這一回罷。”說罷,以袖掩泣,剪水雙瞳,楚楚可憐。
左金珠一笑,看似謙遜溫和,可眼底卻如一把利刃,隻見她伸手取過案幾上一個刺蝟一樣的布偶,左右看了看,唇角浮起一絲冷然,嘴上仍是寬慰語氣,“今日內務府總管李公公說,在你的房中搜出了,寫著本宮生辰八字的人偶——上麵紮滿了銀針!
詛咒皇後!這樣大的罪名,哀家若是饒過你,今後如何又管理後宮,又如何向聖上交待?……你也知道,皇上最討厭這些亂七八糟的巫蠱之術……”
“皇後娘娘明鑒,妾身冤枉,但望見過皇上再求定奪。”
她放了人偶,眼中透出森森冷意,隻淡淡吩咐:“但看吳美人身懷六甲,便罰你跪上三兩個時辰也便罷了,季嬤嬤,你可給哀家看好了吳美人,出了什麼紕漏,哀家為你是問!”
站在頭前的老婦人上前一步,行禮道:“奴婢遵皇後娘娘旨。”
“好了,哀家也乏了,都散了吧。”她起身,居高臨下地睨著麵色蒼白的成貴人,帶著勝利者的倨傲,緩步走入內室。
吳美人撫著小腹,驚惶失措。 陡然間一聲大喊,掙紮著便要起身逃開,“我要見皇上,讓我見皇上……皇上救我,救救臣妾啊!!”
季嬤嬤率先一步,狠狠壓住吳美人單薄的身子,身前又一利落婆子,用帕子塞了吳美人的口,猙獰笑道:“娘娘,若您當初安安分分地聽皇後娘娘的話,喝了那藥,又何苦來遭這份罪?您總不想一並隨了腹中的龍胎去吧?”
吳美人一怔,眼淚便止步不住地往下掉。
那婆子又說:“你怕是不知道吧,皇上一連幾天都召的紅衣常在……對了,就是皇後娘娘跟前兒的那紅衣!今天夜裏也是呢,您就別指望皇上了,即便是來了,也不會與皇後娘娘爭的。”
她仿佛是一瞬間被抽走了魂靈,頹然放棄了反抗,隻茫然看著眼前模糊的一切事物,心裏空泛異常,覺不出疼痛,隻是絕望,比死更絕望。
半個時辰過去了,外頭下起不大不小的雨,濕漉漉,那雨滴仿佛都鑽進她的身體,冷得四肢僵直,幾乎碎裂。
唯一的感覺是流失。
粘稠的血和肉,狠狠絞在一起,潺潺地流著,流出她的身體。
季嬤嬤低頭,似含羞赧地笑著,眼光是冰冷的錐,紮在殷紅的血漬上。
她扶起奄奄一息的吳美人,又招呼另外幾個老婆子將吳美人架起,便往外去了。
出了坤寧宮便將吳美人交托給西暖閣的丫鬟,便抖了抖袍子,再鄙夷地往吳美人那處望一眼,嗤笑道:“賤籍出身,還妄想與娘娘爭。聖寵一時又怎樣,還不是落得今日下場?”
一臉桀驁的看了一眼盛怒中的皇太後才幽幽說道:“母後請息怒,按照皇家祖訓,皇長子理應是皇後所出,那吳美人不過是個狐媚惑主之流,仗著皇上寵愛,平日裏對本宮不敬,臣妾也不同她計較,
誰知這回,競然在後宮用巫蠱之物詛咒本宮,臣妾不過是罰她跪了兩個時辰,小懲大誡以儆效尤……”
主位上的太後娘娘萬萬沒有料到,曾經對她小心翼翼的左金珠競然敢用這種態度同她說話,就連立在兩旁的嬤嬤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低下了頭。
誰都知道,皇家的事兒紛繁複雜,一不小心就可能萬劫不複,在宮中的時日久了,自然見的也多了,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巴,管好自己的耳朵,分得清什麼事情該說,什麼時候該裝聾作啞……
“你好大的膽子,明明知道吳美人有孕在身,還對她動用如此大刑!你好惡毒的心呀!”太後娘娘氣得胸口起伏不定,麵目有些猙獰,拍著桌子怒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