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傳部奏,遵議給事中石長信奏,鐵路亟宜明定幹路支路辦法一折,所籌辦法,尚屬妥協。中國幅員廣闊,邊疆遼遠,綿延數萬裏,程途動需數閱月之久。朝廷每念邊防,輒勞宵旰,欲資控禦,惟有速成鐵路之一策。況憲政之諮謀,軍務之征調,土產之運輸,胥賴交通便利,大局始有轉機!熟籌再四,國家必待有縱橫四境諸大幹路,方足以資行政,而握中央之樞紐。從前規畫未善,並無一定辦法,以致全國路政,錯亂紛歧,不分枝幹,不量民力,一紙呈請,輒行批準。商辦數年以來,粵則收股及半,造路無多;川則倒帳甚巨,參追無著;鄂則開局多年,徒資坐耗;竭萬民之脂膏,或以虛糜,或以侵蝕,曠時愈久,民困愈深,上下交受其害,貽誤何堪設想!用特明白曉諭,昭示天下,幹路均歸國有,定為政策。所有宣統三年以前,各省分設公司,集股商辦之幹路,延誤已久,應即由國家收回,趕緊興築。除支路仍準商民量力酌行外,其從前批準幹路各案,一律取銷!至應如何收回之詳細辦法,著度支部郵傳部凜遵此諭,悉心籌畫,迅速請旨辦理。該管大臣勿得依違瞻顧,一誤再誤!如有不顧大局,故意擾亂路政,煽惑抵抗,即照違製論!特此通諭知之。欽此!〖HT〗〖HK〗

這一道上諭,便是這次大變動的爆炸彈。是時,清政府已經商借得英、美、德、法四國銀行一千萬鎊,日本橫濱銀行一千萬元,作為考定幣製,振興實業,推廣鐵路之用。同時並把川漢鐵路線由宜昌至夔府一段六百華裏,畫為國路幹線,收歸國有。夔府至成都一大段,仍為民營支路。諭派端方端先生為督辦粵漢川漢鐵路大臣。同時並由郵傳大臣盛宣懷,同督辦鐵路大臣端方,兩位先生,合電谘四川護理總督王人文王先生,切實查明川路公司未用股款,實有若幹?現存何處?已用股款,實計若幹。並說度支部已商定了處理四川鐵路股票的兩種辦法:“一、該公司股票,不分民股商股官股,準其更換國家鐵路股票,六厘保息;須定歸還年限,須準分派餘利,須準大清銀行、交通銀行抵押。二、該公司股票,如願換領國家保息之股票,則該公司曆年虛糜之款,除倒帳外,準不折扣股本,俟將來得有餘利,再行分別彌補,以示體恤。”這一道電谘,便是爆炸彈的信管。

要生生奪去在掌握中的經濟權,要查帳,這個真非拚命不可了!不必要等湖南諮議局電請四川諮議局據理力爭,不必要等宜昌董事局電請四川諮議局開會協爭,一般明的暗的紳士們,早已大聲喧嘩起來:“反對國有!誓死反對國有!”諮議局呈請護院代奏,請收回成命,著一個奉旨申斥!鐵路公司呈請護院代奏,請取銷國有,著一個應勿庸議!而住省各法團,以年齡最大,資格最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銜編修伍肇齡的名義領銜,又來了一個“為籲懇電奏事”的呈文。說是京外股東們,一聽見商辦幹路,收回國有,已經“聞命惶惑,憤激異常!”又奉上諭,叫川湘兩省“刊刻謄黃,停止租股,”又聽見政府已先派員接收,於是“人心益形憤激!”總意是,請旨飭下郵傳部與督辦大臣,暫勿派員接收,免致激亂人心,別生枝節;且等閏六月十二日開了股東特別大會,議決辦法後,再行請旨定奪。末後的恐駭話,不外“民心浮動,岌岌可危,”“股東誤會,人民憤極,貽誤後來不淺!”同時,一家報紙上,也由一個正在中學讀書的少年,做了一篇激刺性很重的“恭注四月十一日上諭”的文章,來向人民呐喊。

然而爆炸彈的信管畢竟還未點燃哩!隻管說“民心浮動,”“人民憤激,”到底是筆尖上的話,而浮動憤激的,仍隻頂少數的一夥明的暗的有作用的無作用的紳士。於何以見之?於此時此際,依然在尋樂的黃瀾生的消閑態度上可以看出了。他不但極端欣賞了李老幺的嗓子,並且當此良夜,心頭更有點飄然,十餘年前的心情,大有複活之勢。不禁向他身畔同行的楚子材提議道:“月色太好了!我們喝一杯酒去,好不好?”

楚子材是他的一個表侄兒,剛滿二十一歲的一個對什麼都是恍惚的少年。老家住在省城西南百裏外的新津縣城內。三年前就已在省城一個有名的中學堂讀書了,因為親戚關係,而黃表叔又不是一個吝嗇的有錢人,每上省來,送一份鄉土間特產,於是星期六日出學堂來,總在他家裏食宿,並常常陪著他逛公園、看戲、吃茶、喝酒。

當下便回說:“好嘛!表叔打算在那裏喝呢?”

“這時賣允豐正紹酒的自仙樓,怕已不行?隻好到錦江春去,將就喝點鴻儀號的眉州仿紹罷!”

“勸業場裏的嗎?怕已快關門了!”

“不,青石橋的,稍為轉一點,也不妨,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