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三十(1 / 2)

\t“先生。”

\t她微怔。已經二十幾日過去,五歲小王爺的嘴裏每一回跑出這兩個字時,她都難免怔忡。有些事,壓澱不等於埋葬。一根刺紮在心底最深處,每每觸之,必定生痛……

\t“先生,你不給博兒說史麼?”

\t“說史……”她回神,放下懷中攜抱之物,道,“今日不說史,教你彈琴,可好?”

\t“彈琴,是彈那種叮叮當當的東西麼?”

\t她莞爾,“以前有人教過你?”

\t小王爺楚博,她的小弟子。許是因為尚未受外界暈染,尚存有如他年紀一般的純真,生得又圓潤敦實,很是招人喜歡。她怕好動的娃兒聽史聽得枯燥,特地分割成一個個小故事娓娓而談,不想他竟格外生了興趣,每日早早引著頸兒盼她到來,離去時亦依依難舍,兩隻眼睛裏所釋放出的情緒,從陌生到親慕,隻是在短短數日之間。

\t“沒人教過,但博兒隨太妃奶奶到宮裏見太後奶奶時聽過。可是,那都是宮女在彈,博兒是男人,也可以彈麼?”

\t男人?樊隱嶽幾乎忍俊不禁,“琴曲中,不止有纏綿悱惻之音,還有金戈鐵馬之聲,學會了琴,便多了一樣抒發心事的工具,不好麼?”

\t楚博似懂非懂,卻重重點頭,“先生讓學,博兒便學!”

\t樊隱嶽並不想擁有這份純粹的信任。但師生和睦又是她得以留在這府中的不可或缺之需。或許早晚一日,這個小王爺眼中的東西,要被她親手摧毀。屆時,她的今天,可會是楚博的明天?

\t……不行!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若在此際,她便陷入掙紮,未來又待如何自處?

\t“我先彈一首較易入手的曲子《陽關》,過後再為你講解入門指法。”她掀開抱來琴上覆著的苫緞,平放案前,甩衣端坐,先挑弦兩三聲,左手拇指滑抹,琴聲悠揚而起。

\t“(一疊)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遄行,遄行,長途越渡關津,曆苦辛,曆苦辛,曆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t琴聲先揚,歌喉再起,低沉宛轉,蕩氣回腸。楚博小小年紀,竟能解得個中一味,想及與父親聚少離多,雙目油然濕潤,“先生,博兒要學這首曲子,博兒一定要學會這首曲子!”

\t“好……”

\t“誰準你學這些靡靡之音?!”

\t“……父、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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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父王?小王爺的父王,意即——

\t這個玄甲黑袍的男子,乃羲國的南院大王,有“沒格族之光”盛譽的楚遠漠。

\t麵對上這個男人的一刻,她始感謝起那幾年的村中歲月。若不是鎮日麵對著一個可讀人心的吉祥,而自己又不喜無密於人前,她怕不能如此擅長潛藏心中事,怕無法在羲國最強大的男人麵前處之泰然。

\t這男人的強大,不在於其與中原男子迥異的深刻五官,以及高出普通男人足足有半個身長的魁梧身形,而是那份如海般的狂放,如山般的嶷岌,以及寫在周身每一道線條,每一寸肌理間的殺伐決斷氣息。

\t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變這樣一個男人。她忖。

\t“誰準你學這些靡靡之音?羲國的好兒郎怎能和天曆朝那些沒有脊梁的男人一般,喜好這等柔媚無骨的東西?你還是我楚遠漠的兒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