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五八(1 / 2)

又一個冬季來臨了。

一場浩大的初雪過後,延定城也未見放晴的好天氣,滿目盡是沉雪壓枝,濃霾蔽空。南院大王府內,也如這氣候般低低沉沉,重寒襲人。

會如此,有外因,亦有內情。

外因。延定城人都在傳,他們的大英雄南院大王失去了汗王信賴,打初秋返回便被以各類名目羈留府內,遠離了萬裏疆場。不能縱馬馳騁的沒格之光,不啻沒有了天空的雄鷹,失卻曠野的悍狼……難道,英雄尚未遲暮,已將至末路?

內情。王府二爺的歸來宛若平天而降,給府內諸人加了諸多私底下的噱頭,但隻能在私底下。台麵上,主子們高深莫測的臉色,足夠讓每個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誰會是天生的傻瓜呢?長年生活在這座王府深宅裏,主子家的內幕不敢聽不敢問,不代表一無所知。禍從口出,慎言,慎言。

當然,說話乃人之本性,本性難移。

“聽說,王爺在太妃麵前命人鞭笞了爽落,實打實的殺雞給猴看呐。”

“那可不?自個兒的老娘囚了兄弟,不能打老娘出氣,隻打能受老娘支使的奴才。說來說去,不管主子們怎麼鬥,最後倒黴的還不是咱們當人奴才的。”

“噓,這話你們也敢說?嫌屁股沒開花是不是?走走走,幹活去了……樊、樊先生?您早。”

幾個端著果盤點心的丫頭因一時畏寒,趁四下無人擠到打著帳子的亭裏,又按捺不住嚼了幾句,不想剛一出來,迎頭正見樊先生踽踽走過。

隨著後者淺微頷首未作停頓地行遠,幾個丫頭又咬起了耳朵。“不說這位樊先生是個女人麼?怎麼還在府裏當先生?”

“說得就是。難道真如別人傳的,王爺看上了她?”

“嘖,這漢家女子有什麼好?除了一張臉能看外,哪裏還能入眼?沒準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

前麵的話,後麵的話,樊隱嶽都聽得分分明明。梁上君的輕功心法不止輕身,還可令耳聰目明,即使不欲竊聽,有些話想拒之耳外都不行。

那些話,她大可當成閑話置之。

但話雖閑,亦點出了一個事實——

她在這府裏的處境,已然尷尬。

她是女兒身,原本隻管聽好曲賞佳戲的太妃並不在意。而如今,她將府中二爺引了出來,招來了南院大王對太妃身邊人的雷霆遷怒,太妃對她再無以往的寬容喜愛,昨晚叫了她去,燈下一張少了粉飾的臉好似猝然間蒼老十年,說:“聽說那個孩子的狀況很糟,幸好有小樊救他方保得住一命。你是他的恩人,太妃卻不想把你當仇人,隻是沒有辦法再疼你了。我這輩子總是活在戲裏,總是在戲裏尋找生死不渝的摯愛專情,可是,戲就是戲,人生如戲,戲非人生。我想,我以後還是不要聽戲看戲了罷。”

太妃隱喻地下了逐客令

是以,今日一早,她去向烏達開辭工。

豈料,烏達開堅稱自己不敢作主,死磨軟勸,親自領她到了主子書房外,要她直接向王爺請辭,

此時,門扃中開,紅衣如火的珂蘭公主亮麗步出。

“樊先生?”一眼見她,麗顏立時微冷。“聽說是你救了遠陌。”

“是二爺命不該絕。”

“救了人就是救了人,何必還多繞個彎子?別把你們漢人的習性用到這裏來,我們沒格族人最不喜歡的品質就是虛偽。”

“公主教訓得是。”

珂蘭蹙眉,眸似冰針,“為什麼你明明對本公主一臉恭敬,言辭間也盡是卑微,仍讓人覺得你高不可折?”

樊隱嶽淡哂,“公主想折什麼呢?”

“本公主想折的東西太多了。但折了你,並不能讓本公主獲益,勞而無功的事,本公主不屑為之。去見遠漠罷,希望你可以讓他的心情好一點。”言訖,公主殿下挺脊背,仰螓首,傲岸離去。

“樊先生請進。”無聲觀望的烏達開引臂。

“……不必了。”她搖首。“草民還是向烏管家辭工就好。烏管家不會做不了一個教習先生的主。”

“樊先生何必為難老奴?”烏達開訕笑,“您若隻是一個普通的教習先生,便不會有今日的麻煩了不是?”

她一怔,“烏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