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節 李潤富投降(1 / 3)

當剿匪部隊基本完成對東瓜嶺、大平掌的戰略包圍時,我軍派出的勸降特使王興詩(三十六團副團長)一行三人,在土匪前引後擁的“保護”下,走進“隴西世族”莊園用大理石拱頂的大門,穿過寬敞的前院,繞過高大的屏壁,直上中院,爾後拾級而上就是前庭,沿前庭大門徑直而入就是更加寬敞的大院,院內種植花木,李潤富在大院的正堂台階上迎接王興詩。

“失敬!失敬!李某近來身體不適,有失遠迎,告罪,告罪。請貴軍王代表多多給予諒解,諒解!”這個隻讀了幾年私塾就拉槍結夥,打家劫舍的李潤富裝出一副儒雅的麵孔,故作斯文,一麵雙手抱拳連連道歉,一麵堆積笑臉殷勤讓座,吩附侍衛兵上茶,上好茶。

“不必客氣!李司令近來身體欠佳,我們也有所耳聞,剛好盧主席托蔣子孝先生讓我送上一服藥貼,看李司令是否合用?”王興詩不便戳穿李潤富的假象,剛落座,就把一封信殼上印有“雲南省人民臨時軍政委員會”字樣的信件遞給李潤富。

李潤富誠惶誠恐地接過信,抽出一看不由得皺緊了眉頭,滿臉的核桃皮艱難地撮成了一堆。“不要抵抗,立即交出武器。盧漢。”李潤富熟悉盧漢的筆跡,知道這是他的親筆信。“正是,正是。”李潤富嘴上打著哈哈模棱兩可,含混敷衍,肚子裏卻罵道:“這世道狗扯羊腸多生變,昨天老龍還在喊天晴,今天老龍又要下雨了!”盡力盤算著自己眼下的處境和對策。

王興詩洞察其奸,覺得有必要再敲敲警鍾,便嚴氣正性,曉以利害:“李司令,目前的形勢你比我更清楚,我解放軍正規部隊已以十數倍的兵力將你重重包圍,隻要一聲令下,你這兒瞬間就可以夷為平地,而你卻前無進身之路,後無撤退之道。國民黨第八兵團已潰不成軍,現在雖然正調往蒙自飛機場屯集,準備逃往台灣,但我第二野戰軍劉、鄧首長已命令陳賡將軍率領大部隊即日開始進攻,湯堯、李彌危在旦夕。救援無望,兵無士氣,你這個仗還怎麼打!何去何從,我想李司令是個明白人。”說到這裏,王興詩看了看萎靡不振的李潤富,突然問:“你看過諸子百家的書嗎?”

李潤富紅了紅臉:“老書?沒看過!看它整哪樣?”

“不,有用。我小時候不但看過,連上學讀的都是那些書呢。”王興詩端茶喝了一口,“有本書上寫到墨子,說他見到白絲就哭,因為它可以被染成黃的,也可以被染成黑的;又寫有個叫楊朱的人,看見岔路也哭,因為它像一個人沒有一定誌向一樣,可以把你引向南麵,也可以把你引到相反的方向去。”接著,又加重語氣補上幾句,“李司令,你和盧主席有一定的交情,常把他比作‘龍頭’,你自喻為‘龍尾’,現在‘龍頭’都已轉向人民了,你何必還要與解放軍為敵,與新生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對立呢?膠柱鼓瑟,走錯一步,你會痛苦、後悔一輩子的!”

其實,李潤富心裏明白得很,自己的對手是得勝之師,士氣正如日中天,景東的梁月樓、景穀的李希賢的隊伍都已被其圍殲,那翁山區為自己把守哀牢山西大門的楊承民如喪家之犬,帶著家人和幾個手下剛剛跑到自己這裏,在這種對自己越來越不利的形勢下,任何的抵抗和不投降,都已經沒有了勝利的實際意義,不如借著‘龍頭’這把梯子先下樓來,求個喘息,再作打算。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退讓一步海闊天空嘛。想到這裏,眼前又出現了去年12月下旬派軍統新平保防組成員莫煥章,到蒙自找國軍第八軍軍長李彌討封的情景,而現在杳無音信。“李司令,想什麼呢?”王興詩說。李潤富的臉上立時表現出悔恨自咎的神色,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再說‘人高談古今,物高價出頭’,我這經商的也不能隻看重物高,也還希望人高呢!”

王興詩笑而不答。

李潤富接著說:“李某久居深山,交通不便,消息閉塞,不9知天下大事已發生了變化,近來又因身體欠佳更沒有下壩子到縣城,對外界發生的變化知之甚少,屬下又不聽話,許多事情做得不合時宜,冒犯了大軍,還望大軍首長饒恕,給予多多的開導開導,我不願麵對白絲,更不願久站岔路口,我願跟著龍頭走啊!”

王興詩知道這是李潤富為自己開脫罪責的言詞,他笑了笑:“李司令,不必這麼謙虛,認清形勢就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嘛!”說到這兒,王興詩認為沒必要再客套,索性把話題挑明,“李司令,遠的不說,就在前段時間,你的侄子李崇山率部離開哀牢山,渡過戛灑江,血洗腰街,包圍蒿芝地,偷襲我軍,至使我軍營長董光南及多名戰士光榮犧牲,還傷及不少無辜群眾。在戛灑江邊,在南秀河旁,殘酷殺害我軍政工人員和後勤人員20多名,這事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李潤富清楚,這麼大的事再裝糊塗是說不過去的,他頭上冒出虛汗,忙推倭道:“不過我也是近兩天才接到報告,實在對不起貴軍,對不起死去的大軍同誌。我已發出命令,凡是有罪之人,一定嚴刑峻法,決不姑息!李崇山這小子橫蠻成性,無法無天,連我的話都聽不進去,請大軍首長發落!”

“閻王老爺嫁女——抬轎的是鬼,坐轎的也是鬼。”王興詩雖然壓住了心裏的憎恨,但眼睛裏卻仍然放射出了憤怒的火花:“請李司令找出三口上好的棺木,安葬南秀河犧牲的施蘭馨、喻壽芳兩位烈士和拉祜族姑娘,這事不為難你吧?”

“不為難,不為難,手下之過,我有責任,教管不嚴,準備棺木,理所應當,應當。”李潤富知道再這樣談下去,不僅會陷人更深的尷尬境地,而且還要接受更多的揭露鞭笞,自己將一敗塗地,難堪至極,無地自容,便忙大聲吆喝:“宴席準備好了好啦!好啦!”早就垂手低頭等候在正堂廊廡右側的廚房人員,聽到吆喝,忙迭聲回答。

李潤富起身離座,伸手請王興詩等三人入席,“李某設便宴備薄酒為大軍代表洗塵,請入席就座!”

“請!”王興詩沒有推辭,他給了李潤富一個台階,大步進入飯廳。

席間,王興詩重申了我軍談判的原則和立場,迫於壓力,李潤富答應可以考慮。

飯後,李潤富借口身體不舒服,招呼手下安排王興詩他們休息,自己則忙著跑到臥房的煙榻上躬身側臥,聚精會神,嗞嗞作響抽起“槍手”為他燒好的備用煙泡。過足煙癮,李潤富的頭腦裏已形成了一個對付解放軍談判代表的陰謀計劃。他接過侍女送上來的毛巾,擦擦臉手,振作振作精神,這才邁著方步,大搖大擺地走出臥房。

李潤富走到正堂上,命令貼身保鏢加強監護,任何人不得走近大院正堂,然後溜進一條過道,鑽人一間看上去和其他房屋無甚區別的隔房,掀開壁畫,推動毫無聲響的一道牆壁,進入一處充滿神秘氣氛的暗室……

王興詩等人沒有休息,他們在李潤富侍衛的“安全保衛”下,信步遊覽了李潤富的莊園,心裏不由得為這座哀牢山中部地帶,乃至滇中地區最豪華的傳統園林建築發出驚讚:莊園內雕梁畫棟,流光溢彩,金碧輝煌,猶如《天方夜譚》中富有的阿拉伯國王的水晶宮;適逢春寒料峭,幾株臘梅正迎風開放,朵朵白色花蕊布滿枝頭,一蓬蓬三角花,一樹樹一品紅,正鬧得浪漫熱烈,蘇鐵、紫薇、桂花、銀杏等奇花異木,四季均可以觀賞,莊園後麵的虎跳崖上樹木密蓋,儼然一道自然綠色保護屏障;建築物上的山水壁畫、浮雕、木雕、書法等藝術品絢麗光彩,“鷸蚌相爭”、“蛟龍騰海”、“縉紳出巡”、“佃戶典租”、“跨鶴吹簫”、“唐僧師徒取經”等,畫麵神態逼真,栩栩如生。當看到“積金積銀莫如積德,問富問貴還須問心”的楹聯時,王興詩感慨萬分,主人的行為和這幅昭示人生哲理的楹聯有著多麼大的反差,這對時下的主人是多麼大的絕妙諷刺啊!

走出大門,看到寬約800平方米的廣場。廣場邊緣有著長約百米的石護欄及十二根近兩米高以“十二生肖”為題材的大理石浮雕。王興詩走出一段距離,回首再望莊園:莊園西依山勢,東控平川,外牆高大,牆基堅厚,大門構造堅實、氣勢不凡,由此又讓人聯想到中世紀歐洲神秘的城堡。

莊園大門是用大理石砌成,高7米、寬6.5米的尖頂拱形,門額上用雄勁的大字寫著“隴西世族”4個大字,兩旁是“千秋日月光新第;萬裏雲山護德門”,以及一些頌揚這“隴西世族”後裔的詩詞。

由於宅院是倚山建築,從廣場進入大門、前院、中院、前庭、大院、正堂等處,都要拾級而上仰視這院落一切,形成這莊園主人居高臨下極為威武的狀勢。李潤富曾一度駐軍大理,莊園的主要建築也就依照白族的走馬轉角樓形狀來構建,16米長的主屋一樓一底有著10間房,屋頂還有寬敞的平台,門窗是請劍川雕工中的高手在紅椿木上雕刻出各種吉祥傳說的浮雕,再刷上金漆。主宅右側又有10間房舍作為廚房和仆役居住;左側是建築有亭台樓閣、占地380餘平方米的花園。他給這取了個風雅的名字“養晦園”,實際上他從來不肯韜光養晦甘於寂寞,而是時時想橫行於世。

山區不通公路,建房用的大理石、鋼筋、英國水泥、珍貴木料,都是人背馬馱從山外運來。不知花費了多少勞力。王興詩三人還想再轉轉看看,被站崗的哨兵攔住了。

“你們司令的這座莊園蓋了多長時間?”王興詩看了一眼始終跟隨在自己後邊的侍衛,隨口問道。

“報告長官,據小的知道,是從1937年選址動工,裝修彩畫完工是在1943年。”侍衛掰著指頭算了一下,討好地說,“報告長官,一共用了七年時間。”

“時間不短嘛。”王興詩說。

“正是,正是。”侍衛點頭哈腰。

這時,李潤富派人來告知,請王興詩他們回莊園正堂,有要事商談。

剛落座,端上茶,李潤富就表示了明確的態度:“我願意接受盧主席的命令,並請王代表回去後請蔣子孝先生親自來具體細談玉興詩看到李潤富的態度有所轉變,又考慮到我軍另有更大的戰鬥任務,隻要能爭取李潤富保持中立和保證盧漢最好不要動用武力”的勸降精神,以及盡量保留下堪稱新平土司製曆史縮影的這座莊園免遭戰火摧殘,答應了李潤富的請求。

蔣子孝曾任過國民黨雲南省政府新平的行政督察專員,與李潤富有舊交,比較熟悉情況,這次隨解放軍從昆明到新平,帶有盧漢寫給李潤富的親筆信。但多年的交道,使蔣子孝深知李潤富這個角色是不好惹的,別看他抽大煙瘦骨幹筋,煙屎滴奪,惡起來卻是一尊凶神惡煞,稍不遂心便翻臉不認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是常有的事。多少年來,新平縣曆任的縣長、警察局長、團防大隊長以及鄉鎮保甲長等等,都得聽李潤富的擺布,順他者昌,逆他者亡,自己貴為專員,也得讓他三分。1941年,李潤富捕殺過鹽津縣長李平成。1944年,他趕走新平縣長唐家仁。隻有楊登廷擔任新平縣長時,奉送了一頂鸚哥綠絨大轎給他,把他貢在頭上,才在任職期間平安無事,末了滿載而歸。

蔣子孝從新平來到戛灑時,不想上山見李潤富,“小人得勢當堂坐,臉上生毛不認人”,輕則受他汙辱,重則白白喪生,要說服李潤富投降,還真是猴子要爬滿身是刺的皂角樹,無異於老虎嘴上拔牙,有點難哪!王興詩知道跟盧漢起義過來的蔣子孝有思想顧慮,在目前情況下,不利於做好李潤富的勸降工作,經過考慮,自告奮勇,自己先上山會見李潤富。

王興詩回到戛灑,把會見李潤富的情況向上級作了詳細彙報。為了顧全大局,蔣子孝接受了李潤富要他親自上山“談判”的請求,在當地花錢雇了六個轎夫,一路都不休息,輪換著用滑竿把他抬上山,膽戰心驚地走進了李潤富莊園。他在心裏不斷給自己鼓氣:“天下大事已定局,李潤富這塊山地再板,竹筍也會冒出來,刺條再戳,酸角也能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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