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節 李潤富投降(2 / 3)

再說田波帶著小分隊,跟著阿魯一路上鑽刺竹林子、斑茅草坡、荊棘茨藜叢,攀陡岩、下險坡、過深淵,終於來到了李潤富莊園後麵白虎山東端高差數百米的虎跳崖上。

白虎山發源於哀牢山的主脈,呈西北東南走向。崖頂上古木參天,陰暗濃密,粗大的百年喬木高高挺拔,纏過去繞過來或懸吊的藤蔓在樹木間隨意縱橫,恣意生長。虎跳崖百丈絕壁上,冬春之季的早晨,晨曦透照,崖頂、崖腰總有薄霧繚繞,飛霞煥彩,一會兒如煙,一會兒呈帶,一會兒又躍落飛流成瀑,風水先生稱之為哀牢山的“天壁神霞”。崖腳下是自然侵蝕成寬槽的窪地,莊園主人在窪地上壘石為基,而將窪地前麵拓展的平坦土地辟為耕地,讓莊園雄勢而居,俯視眾山。

望著腳下的李潤富莊園,田波既高興又焦急,緊鎖雙眉,心裏犯難,不借助繩索之類拴捆的工具,要想下到崖底,無異於讓巧婦去做無米之炊,但一下子哪裏去找那麼多的繩索呢?田波發揚民主,讓戰士們出主意想辦法,自己也從腦海裏搜尋參加曆次戰役中的作戰經驗,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中。

一場短兵相接、刀光劍影的決戰,迫在眉睫了。田波作為一個決策人和指揮員,如同一個舵手,正駕馭著一條小船在險惡的浪尖穀峰中行駛,雖然目標近在咫尺,但是否能順利到達彼岸,還很難預料。田波的心在緊縮著,冷靜的麵容像一尊銅質雕塑。

“有了!”阿魯從休息的樹腳下興奮地跳了起來,他指著樹上剛剛被驚動的一隻猴子縱上縱下,弄得有些晃動的藤條高興地對田波說:“田參謀,用藤條,這種藤條雖然不粗,但支得住墜,耐得住拉。”

田波眼睛一亮,可接著又罩上了一層陰影,有些擔心地說:“藤條不夠長可以接起來,可凸出來凹進去的岩石棱角會磨斷藤條的。”

“沒關係,石崖中的夾縫裏長著許多棵粗大的岩鬆,我們不妨把藤條拴在樹幹上,一段一段往下移,要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下到崖子腳。”阿魯很有把握,由於興奮,眼睛裏閃爍著亮光。

田波再次細細地觀察了懸崖的情況後,堅毅果斷地對阿魯說:“那好,就照你說的辦!”田波在關鍵的時候,再次得到阿魯的幫助,他興奮而激動地拉著阿魯的手,“阿魯,真得感謝你這哀牢山的打獵人啊!等到哀牢山圍剿李潤富這一仗打完,就到部隊去吧,部隊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阿魯有點像小孩似的靦腆一笑:“田參謀,馮排長告訴過我,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說話可要算數?”

“算數,算數,男子漢說話,鐵板上釘釘!”可接下來田波又歎了一口氣,“唉,不算數。”

“為什麼?”阿魯著急地問。

“杜鵲同意了才算數!”田波一本正經地回答。

“哈哈哈哈”戰士們壓低聲音,發出一陣開心的笑聲。“她會同意的。”阿魯一下子變得像個大姑娘似的。“唬——”田波用手指比畫著製止了笑聲,接著把戰士們攏在一起,講明了下一步的行動,然後讓王連長帶領戰士們砍藤條,準備下崖,他和阿魯尋找最佳的下崖地點。

東瓜嶺失守,由於我軍嚴密地封鎖了消息,李潤富並不知道,當我軍的剿匪大部隊和田波的小分隊開始向大平掌李潤富的匪窟迂回包圍像一把尖刀直插其心髒時,他還坐在莊園正堂上與蔣子孝就談判的條件討價還價。

“蔣專員,”李潤富為了表示親近,仍沿用過去的稱呼,“念在兄弟與龍主席過去的交情和同在國民黨槽裏吃過飯的分上,是否讓兄弟也跟盧漢將軍一樣,我也弄一個投誠起義的正式名分,把隊伍納人解放軍的正規部隊,世上也留一個好名聲?”李潤富試探性地說完,親自用兩隻瘦筋幹巴的手把續水的蓋碗茶送了過去,兩隻賊亮賊亮的金魚眼睛盯著蔣子孝。

“不行!此一時,彼一時也。解放軍的首長在我上山時已明確指出,隻有投降,才是你的唯一出路!”看到李潤富低聲下氣的樣子,蔣子孝硬起來了,心想:“你也會害怕、求人?鐵桶裏養兔子——沒門!”上山時的顧慮和畏懼早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蔣子孝看了一眼怏怏不快的李潤富,又解釋道:“再說了,共產黨有政策,對於土匪隊伍,不能收編,自首的、沒有罪惡的一律釋放回鄉,罪惡輕的經教育後有了認識,也要讓其回鄉,罪孽深重的、民憤極大的,經過人民審判,政府批準,該管製的管製,該今天槍斃的,決不會把他的命留到明天。”

李潤富轉了轉眼眶裏幹棗似的眼珠,訕然一笑,仍不甘心,進一步試探性地請求:“哀牢山曆史上多有匪患,防不勝防,為了保護老百姓,實行民族自治,是否讓兄弟留下一部分槍支彈藥,也備急時之用?”

“不行!”蔣子孝再次嚴厲拒絕,他心裏想,“匪患?哀牢山的匪患就是你李潤富的匪患!從‘三少爺’到‘三老爹’,從做官、經商、當土司地主到殺人越貨、稱霸一方的土匪巨霸,哪天你不搗亂?哪年你不搞出點鬼名堂?媽的,國民黨垮台,跟你們這些雜種也有關係。說你是財主你就是財主,說你是山霸你就是山霸,說你是匪首你就是匪首,說你是禍國殃民的大賊頭,你就是禍國殃民的大賊頭,一點也不為過,都占全了!留槍支彈藥,那是賊心不死,有個風吹草動,你不又是搖起槍杆扯起旗,殺人放火當一方土匪?共產黨聰明得很,才不吃你那一套!”嘴上卻說:“你聽見槍聲沒有?你看到山下的紅旗沒有?你現在還講什麼條件,保住性命就不錯了。兄弟,聽我一言,趕快準備投降吧,別錯過了機會,讓解放軍拿著槍杆往山下趕!”

李潤富不說話了,狡黯的目光看著大院,心裏打著鬼主意,談判一時陷入了僵局,外麵不時傳來槍聲,李潤富知道,那是自己的隊伍與解放軍開始接上火了。

正在這時,田波率領的小分隊猶如天兵天將,從後花園裏突然闖入正堂,幾個土匪衛兵如同頭上挨了一悶棒,還沒清醒過來,就全當了俘虜。

衝進正堂的田波用張開機頭的手槍頂住李潤富的腦殼,厲聲說:“我是田波,我代表中國人民解放軍,命令你趕快下令投降!”

李潤富想千想萬也沒有想到解放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不是從大門而是從自己的後花園內神不知鬼不曉地出現在他身旁。“呂宜文不久前不是說田波已被幹掉了嗎,怎麼轉眼的功夫又冒出來了?”李潤富在紅山勸降會上的小房間門縫裏見過田波,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想用手擦一下,耳邊又傳來了炸雷般的聲音:“不許動!趕快下令投降!”李潤富不敢動了,慌裏慌張地朝他的侍衛隊長大喊:“傳我的命令,撤出陣地,不要打了,趕快投降吧,解放軍都衝到我的正堂上來了!”

麵對神兵天降般的解放軍戰士,李潤富核桃皮樣的臉上筋肉緊張地抖動,眼眶裏的金魚眼睛珠子變得混濁起來,額頭上沁出了幾滴汗珠,嘴唇也在驚恐地嚅動,本來就夾窄的肩膀仿佛被人銼掉了一些似的,顯得更夾窄了。

蔣子孝雖沒見過田波,但聽說過他的故事,現在看到他關鍵時刻率領部隊及時趕來,高興極了!他挺直腰杆,一雙眼睛很有光彩地射到李潤富臉上,理直氣壯地說:

“怎麼樣,兄弟,剛才我說得不錯吧?你要活得不耐煩,那也容易,立馬就可以做到。不過,我們解放軍,總要給俘虜以教育和重新做人的機會,關鍵就看你本人啦!”

李潤富從太師椅上歪歪倒倒地站了起來,又矮又痩的身子緊靠著椅子,好像一棵快要折腰歪倒的朽木,非得倚賴別的支撐才能夠站穩。他嘴角冒出唾沫,喋喋不休地一再向田波和蔣子孝解釋:“我原是跟著盧漢‘龍頭’走的,現在‘龍頭’老大起義轉過來了,我這個‘龍尾’小弟還不知道,沒有跟上,出了錯,犯了罪,還請大軍多多寬恕。”

“呂宜文呢?”田波盯著李潤富青灰色的臉皮,嚴厲追問。

“誰?”李潤富心裏一驚,假裝沒有聽清。

“別裝糊塗,我問你呂宜文在哪兒!”田波口氣不容置疑。“他前幾天不是下山去了嗎?”李潤富心裏很清楚,如果說不認識,那是騙不過田波的,他是偵察參謀。

“不,他又回來了!”田波的口氣毫不放鬆。

“那我就不知道了。”李潤富幹脆把嘴封死,反正你田波抓不到人,就沒有證據。

田波看著又奸又猾的李潤富,知道一時半會也問不出名堂,再說還要注意統戰對象的工作和執行土匪投降的政策,就隻好暫時把這事放一下,等搜查以後再訊問。

現在解放軍已經打進莊園裏來了,端了指揮部,李潤富再沒有什麼好談的,他的投降條件也就幹淨利落多了:

“蔣專員,隻要保障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安全,給我四十兩黃金,送我到昆明隱居,安度晚年,我願解散隊伍,交出全部武器,接受貴軍要我做到的全部投降條件。”

蔣子孝點了一下頭,嚴肅地說:

“可以考慮你的要求,現在趕快命令你的所有人馬放下武器,解除武裝,原地待命,聽候解放大軍發落!”

“是,是,我一定遵照貴軍的指示執行!”黔驢技窮的李潤富點頭哈腰地承諾,心裏則暗暗盤算,“老子決不會收兵息鼓,引頸受戮,我這是高人站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現在不是我擺虎樣逞威風的時候。‘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越王勾踐連闔閭的糞便都可以嚐一嚐,我這個哀牢領袖裝個笑臉,說兩句軟話又算得了什麼,何況我還沒到他們那個地步呢!”

團團部的人,他邊走邊大聲喊:“我是李潤富,李三,你們進來得了,進來得了!如果響著一槍我負責——你們可以照著我打!”不可一世的三老爹變成李三,當地的許多老百姓發出了感歎。田波見過四十二團的首長後,讓王連長他們把莊園內的土匪集中到大門外,然後配合兄弟部隊的人加緊搜索莊園,不要放過任何一處可疑的地方。蔣子孝等田波派戰士把李潤富暫時監護起來以後,緊緊握住田波的手感激地說:“田參謀,你這淮海大戰中打入國民黨軍隊內部的孤膽英雄,真是名不虛傳啊!你來得太及時了,晚一分鍾就會多流一些血,多死一些人啊!”

“這還得感謝阿魯,是他帶我們鑽山洞攀石崖,爭分奪秒,從後麵白虎山虎跳崖上爬下來的。嗯,阿魯,阿魯呢?”田波這時才發現,小分隊從後花園衝進正堂捉住李潤富後,阿魯一晃就不見了。

莊園大門外的廣場上,麇集著冬瓜嶺和大平掌繳械投降的土匪,黑壓壓的一片,一團一簇,個個勾頭滴水,灰色著臉,無精打采的樣子。這時的阿魯正和相遇的表哥“哀牢通”王國相一起,在匪徒中尋找殺害他們親人的凶手二跛腳。

俗話說,跛腳的屁股眼歪三拉四,十個跛腳九個刁。這話安在二跛腳頭上一點不假,別看他個頭不足一米五,長著一對比老鼠眼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可他刁鑽油滑,凶狠殘暴,別人不忍心下手的事情,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要不,一個殘疾人也不會被李崇山留在手下當聽差。這會兒,心中有鬼的他在人群中已看到了身背衝鋒槍、手提壩子刀像獵人搜索野獸一般的阿魯和王國相,心裏一緊,頓時全身冒出冷汗,他知道大禍臨頭了,便慌張地把自己隱藏到人多個頭大的土匪群裏。當阿魯從他旁邊走過轉到另一堆土匪群呈尋找時,他趁機一顛一顛地跑到了廣場邊上的那一棵高大的核桃樹後,阿魯似乎沒有發覺,東瞧瞧西看看不在意地朝核桃樹方向走過來。二跛腳忙蹲下矮小的身子,順樹腳連滾帶爬地躲到了莊園大牆的拐彎處,試圖尋找機會靠近解放軍的崗哨。他知道解放軍優待俘虜,至少不會讓他再缺一條腿。就在他正準備行動時,從另一個方向逼近的王國相,出現在他麵前。看見兩邊走過來複仇的人,二跛腳絕望了,他隻看了兩人一眼四隻燃燒得可以噴射出火焰的眼睛,就雙眼翻白,喉嚨裏“咕嚕”一聲,腳杆一軟,癱倒在地,連喊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