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我總會覺得,其實太平盛世沒什麼好的。人們都努力地賣包子,聊家常,殺豬生兒子。
有的人出生的時候就吃穿不愁,到老死也體會不到饑寒交迫的快感,這樣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不過這樣說起來,我的人生其實還算是完整,畢竟就是再偉大的太平盛世,窮人依舊是窮人,依舊扯不起紅頭繩也穿不起新衣裳,也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姑娘往人潮湧動的區域派發。
我承認,我是被派發過去的。
有的時候,這就是妓女的悲哀。你會不自覺地想象那些看著你咽口水的男人家裏也有一個像你這般大小的姑娘。她們長得沒你漂亮,她們沒有大眼睛,她們惡俗地一天天繡花撫琴,衣冠楚楚,卻不知道自己人模狗樣的父親正費盡心思踅摸著怎麼能把一個同齡人的衣服鬆一鬆。
每次這麼想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想把那些賞錢砸到對麵那個男人臉上,然後縱身躍出窗戶,從此浪跡天涯,劫富濟窮。
然而,我不得不看著桌子上的幾錠銀子偷偷地咽口水,這就是供給問題。有些人就是可以拿的出你最需要的東西,還自信地以為你一定不會什麼絕世武學,無法一怒之下發一個大招將其置於死地。
他們太天真了。
他們不知道此刻站在他們麵前的這個女人,其實是一個身懷武藝的江湖高手,從小做夢,我都是扮演這樣的角色的。
而夢中被女俠一枚暗器正中眉心的那個倒黴蛋,名叫滅滅。
五歲那年他比我小半頭,所以我就叫他滅仔,直到十五歲他整整比我高出好幾個頭的時候,我還是習慣性地叫他滅仔。
滅仔就是他屈服在我權威之下的一個標誌性地稱呼,無論何時何地,有滅仔就有吃不完的包子,有滅仔就有打不死的人肉壁壘。
滅仔在我某次心情爆好強迫他說實話的時候,怯怯地坦白出了在心裏對我存有的那麼一點點小抱怨。隨後便遭受了一頓暴打。
好吧,我承認在無法縱橫江湖的和平年代裏,我的暴力傾向顯得有點,就有那麼一點點,格格不入的感覺。
但滅仔確實是我的好夥伴,在我未來每一天的業餘生活裏。
我的主業,自然是紅樓裏的主要營生,剛來的時候是個比滅滅還慘的受氣包,基本上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老鴇醜惡的拳腳往身上一砸,縱使是江湖女俠也隻能抱頭痛哭。
不過這個階段我過的很快,因為我不像某些傻姑娘,進了這個門還天天想著潔身自好。從踏進這兒的第一步起,本姑娘就做好了舍身取義的各種準備。
隨後,當醜陋的媽媽發現她高大的形象已經成功地樹立在了我的心目中。我就順利地進入了第二階段,出氣筒階段。
出氣筒階段比較漫長,因為它具有很強的不可預知性。你並不知道哪個姐姐的老相好突然轉了興趣,也並不知道她們前夜的夜生活過得怎麼樣,更不知道哪位官人會大腦充血,突然對你很感興趣而放棄了原先“癡情”的女人。
每到這個時候,被罵幾句,潑幾杯冷水,放點瀉藥那都是很正常的。看著她們撲粉撲得掉渣的老臉,我其實會從內心深處,萌發出深深的憐憫。
有些時候,當對麵的她們怒氣衝天,唾沫星子亂濺的一瞬間,我腦子裏總會閃過對麵滅滅無辜的臉。莫非每次他也在心底默默地同情麵前醜態畢露的女人?
這樣的話,我真的很想立刻暴打他一頓以打消心頭之恨。
可惜,很可惜。
我的第二階段忍辱負重地持續了整整一年,這漫長的日子實在不得不裝得乖巧些,也總沒有機會麵對麵地對滅滅實行暴力活動。
但本姑娘,終於熬出頭了!
小飄姑娘的大名已經開始在街頭巷尾小有名氣了,媽媽不再什麼破事買賣都讓我接,而是多少會推掉一些無足輕重的小角色以提高我的身價。
業餘時間,就這麼變得多起來,而我可愛的滅滅,終於再也不用跑到妓院大廳裏亂轉以方便我倆“深情對望”,也就再也不用煎熬那些皮癢癢的日子了。
滅仔,滅仔!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