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徐傑那裏出來，腦子裏在極力搜索淩亂的昨夜。才到樓梯口，就聽到了樓上的嘈雜。有人七嘴八舌叫著姑姑的名字，其中最清晰的是於愛英的聲音，我的奶奶！我疾奔上樓，樓道裏擠滿了街坊四鄰，他們像看猴子一樣簇擁在我家門前，越過人群攢動的腦袋，我看見了姑父觸目驚心地跪在我家門前！而姑姑一臉淡然地假意蹙眉流淚。這是我最嫌惡的表情了。
想來是他們夫妻吵架了，而且是很嚴重的。
於愛英一手護著何方晴，一手指著姑父訓斥：“你打方晴的時候怎麼不想想現在啦？我跟你講，現在低聲下氣是沒有用的，方晴都被你打傷了！你掐住她的脖子，現在還有淤青哪！你要是把她掐死了怎麼辦？！我的女兒啊！”於愛英做痛心疾首狀，咬牙切齒地嚎啕，我看她的手指快要劃到姑父的臉了。
我撥開人群，站在姑父身邊：“奶奶，我們進去說哪，讓姑父在這兒多難看啊。影響街坊四鄰的。”
“啊呀，枉我平時待你好了，你這是幫誰啊？！吃裏爬外的東西！”何方晴的眼淚立馬停了，受委屈的表情還不忘白了我一眼。
堵在門口的鄰居怕是我的建議阻止了他們觀戲，拉住我：“哎呦，阿瑾啊，你不知道，你姑父打了你姑姑，家庭暴力哦，你個讀書的，該跟他講講道理的。”
“就是就是，這樣進去了算什麼呀，便宜了他了，以後還不知道怎麼樣呢。”吃飽了沒事幹的大媽大嫂們多管閑事的本事是令人難以置信的。
何方晴更加氣焰囂張地瞪著我，她這麼大個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撒嬌任性樣樣拿得出手的。覷著門口這一幕，突然覺得我的家庭怎麼會這麼可笑。是不是，我也是？徐傑，是不是我也很可笑？！
我徑直走回自己的房間，發現爺爺就坐在客廳裏，一邊歎氣一邊抽煙。他甚至都沒發現我蹩到他跟前。看著他吞雲吐霧，仿佛不悅就會像煙圈一樣在空氣裏消散。
“爺爺，你叫奶奶別罵了，丟的是我們家的臉，讓姑父進來吧，好不好？”我伏在他膝頭，從小他就喜歡我這樣親昵著他。
“你奶奶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叫不動的呀。方晴這麼大個人，還要叫我們操心哦，作孽啊。”他搖搖頭，繼續抽了口煙，“叫你爸回來，快。”
我給爸打了電話，為了他的考評和年終獎金，我知道，他其實是不大願意回來的。不過，沒想到，媽比他先回來了。她也不管門口什麼事兒，擠進門就把包砸在了我頭上：“你昨晚上死哪兒去了？一晚上不回來啊！我半夜三更出去找你，曉初辛奇他們家都去過了。別以為你偷偷溜出去我不知道啊？！幹什麼偷雞摸狗的事兒！”孫麗梅第一次對我動手了。我衝進房間就把門重重的甩上了。任由她在外頭拍門，撕心裂肺地罵我，我聽到她哭了。
我想，這是我們家最混亂的一天了。
後來，姑父被爸勸回家去了。姑姑就住在了這裏，我能聽到她在客廳裏逗子琪的笑聲和爺爺奶奶偶爾爭吵的聲音。我在被子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我承認，我媽的惶恐是對的。我背叛了當初對她的允諾-----我答應好好的，對於學校打架事情以後的反省。然而我真是犯賤了，此刻也沒有任何優越勝利的心情，仿佛我失去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