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住在北京地下室的那個冬天1(2 / 3)

一聲很悶的落地聲,二哥終於又進來了!我們的心也隨著這一聲落了地。這時才意識到,這平時輕而易舉就被打開的門也有打不開的時候,這門打不開是那麼的讓人感到焦急。二哥很快地走進來,我們終於又見到了二哥,他臉上帶著笑,憨憨的,那表情裏麵有開心,有激動,有歉意,有慶幸,有濃濃的兄弟情。兄弟三人互相看著,都沒說什麼,也不用說什麼,都笑了,有點傻,有點苦澀,眼睛裏有淚光,不知此時的心情有多複雜,卻笑得那樣開心與釋然!

3.夢的十字路口

我們兄弟三人在地下室共同度過了半年,在這半年中除了略有苦澀的記憶外,更有前方的路不知道怎麼走的迷茫。剛剛來北京的時候,那時我已經無法握筆,隻能靠手指點擊

鼠標操作軟鍵盤來寫東西,特殊的生活階段,讓我們已無暇顧及除了吃飯以外的事情。剛到北京,哪兒有電腦啊,每天為吃飯問題如何解決還操心不完呢。沒有電腦,這等於中斷了我的創作。那靜靜的屋子裏,不僅僅禁錮住了我的身體,同時也將我的思路封閉,讓我無從表達,沒有一個渠道。那時候,我們常因無所事事而去外麵,坐在馬路邊上,看著汽車一輛一輛地從眼前駛過,這時有數一數汽車有多少輛的衝動。眼睛盯著汽車,腦袋跟著轉動,汽車開的速度有多快,腦袋跟著轉動的速度就有多快。看了一會兒,看夠了,叫二哥推我們回屋,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或者根本就什麼都不想。視線在天花板上跳躍著,不自覺地數起了天花板的數量,“一塊、兩塊、三塊……”數完了橫向的,再數縱向的,然後相乘得出結果。數著數著,困了,睡著了,醒來後,看看眼前的東西依然沒有變,一下又想起了睡著之前自己數天花板的“愚蠢”行為,就會在心裏嘲笑自己:我這是幹嗎呢,我怎麼有一種被耍的感覺啊!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當初從家裏出來時想得是多麼簡單啊,甚至於沒想過這個問題,以為到了北京可以理所應當的就有電腦。哪承想,根本就沒有,去哪兒弄電腦啊,哪有那麼容易啊!從家裏帶來的電腦硬盤成了對此時窘境最大的諷刺——往哪兒安呢?二哥把它用衣服包好,又放回了原處。沒有電腦,不能寫東西,我又能做點什麼呢?做飯?掃地?洗衣服?我好像都不能做,那我能做什麼,我真的已經想不出來了。頓時,我覺得我存在的價值怎麼就那麼微乎其微,小得讓自己臉紅!活在這世上,竟找不到我能做的事!這是怎樣的一種悲哀,我感到迷茫,不知前方的路在哪兒。

每天吃飯、睡覺、上廁所、睡覺、吃飯、上廁所,生活已經簡單到了隻有這幾件事情的程度,時間仿佛已經靜止了,停在了現在,不往前走,而我們又在後麵使勁地往前趕它,但沒有事情做,又拿什麼趕它呢?中午,從門診做完康複活動回來,我們這一天就等於沒有什麼事情了,有整整一個下午的空閑時間。二哥把三哥從輪椅上抱下來,放到床上,再把我從輪椅上抱下來,放到床上,不緊不慢,有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呢,反正沒什麼事。把我和雲鵬都放下後,二哥沒什麼事情可做,也躺了一會兒,要是在以前,他是不可能有休息時間的。我們都躺在各自的床上,四周很靜,時鍾的“滴答”聲非常清晰、清脆,甚至有些過分的張揚,仿佛在故意響給我們聽。為了讓這屋子出一點別的聲音,我們東一句西一句地說起了話,說著說著困了就都睡著了。醒來後,雲鵬也不會像在家裏一樣急著起來,他會很安穩地再躺好一會兒,因為沒有電腦,沒有網絡,他起來也沒什麼事可做,而我的情況基本和他一樣——隻需要有一台電腦可以用來寫作!

我是多麼懷念我能握筆的日子啊,不管是心中的感慨,還是一天發生的小事,我都可以用手中的筆隨時隨地地記錄下來,那樣的日子真的是快樂的。就算是後來我不能握筆了,用電腦也很好啊,雖然用鼠標點擊軟鍵盤很不適應,但那畢竟可以表達我的內心世界啊,畢竟是有一個途徑啊。可是現在呢,什麼途徑都沒有,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我通往理想的路就隻能走到這裏了嗎?這就是夢想的終點了嗎?上蒼真的就要絕我的路了嗎? 生活到處充滿了灰暗,看什麼都是死氣沉沉的,讓人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一點希望也沒有,覺得自己沒有用了,被閑置在了這個世界上!

在這個時候,又是大諾哥,為我指點了方向。大諾哥不僅是我的指導老師,指導我寫出了兩本書,更是我的人生導師,總是在我人生的關鍵時刻出現。

那一天,是我們來到北京後,大諾哥第一次來看我們的日子。對於剛剛來到北京,沒有方向感的我們,大諾哥給予的是耐心的傾聽,細心的分析,誠心的指導,“現在沒有電腦,我沒法寫東西,這是最大的問題。”我麵帶愁容地對他說。大諾哥聽了我的話,沉默不語,眨著眼睛用右手去撫下巴,沉思了一會兒,突然,他站了起來,輕歎了一聲,但仍沒有說話,在房間來回地走著。這時的屋子是靜悄悄的,我們都在等待著大諾哥給我們指一個方向,指一條出路。“你用複讀機把你以前值得記錄的事情先大概錄下來,等以後有了電腦再修改。”大諾哥站在那兒,眼睛裏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對我說。“還要說話啊,我可說不好。”這是我的第一反應,我雖然沒說出來,但已在表情上反映了出來。大諾哥也看出了我的顧慮,他繼續說:“而且鍛煉口才對你來說很重要,你以後可以去演講,如果你講得好,邀請方還會給你一些費用,這樣,說不定你還可以以演講為生呢!”說到這裏的時候,大諾哥有一些興奮,聲音是跳躍的,眼睛是閃亮的,那是他看到了我的希望,在為我高興,那是他知道艱難險阻沒有擋住我前進的腳步後的喜悅。

他說讓我用複讀機錄音的時候,他右手食指伸出向前一點,就像是點亮了一盞燈,照亮了我的整個世界!照亮了我的心靈,我的心為之振奮,這既可以解決沒有電腦無法進行寫作的難題,又可以鍛煉我的口才和反應能力,真是一個一舉多得的好方法。我腦海裏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麵:我在一個舞台的中央,台下是成千上萬的觀眾,舞台上沒有什麼燈光,隻有一束光照著我。我戴著一個頭戴式耳麥,表情凝重,語氣深沉地做著演講。台下雖然是成千上萬的人,但卻是靜悄悄的,他們都在仔細聆聽著我的每一句話。這畫麵讓我變得有些興奮起來,“噢,好,正好我有一台複讀機。”我像被傳染了一樣,也眼睛冒亮光地對大諾哥說。這是我繼用鼠標打字替代手寫後的又一個突破,這是又一個全新的記錄心聲的方式。

4.不吐不快

記得第一次用複讀機錄音是在大諾哥和我說完這個方法之後。我仿佛找到了新生,帶著興奮的心情想要去嚐試這種方式,我坐在輪椅上,二哥把複讀機和磁帶放在我的腿上。那複讀機是白色和紫色相間的,那磁帶是一本歌曲帶子,沒有空白磁帶,就隻好用這個了。二哥幫我戴上耳麥,按下錄音鍵,頓時,屋子裏一片寂靜,什麼聲音也沒有,誰也不敢出聲,我又不敢隨便出聲,剛想好的話開始在腦子裏打轉轉,覺得用詞不合適,不說吧,可那磁帶又在不停地轉,不趕緊說都轉過去了,這讓我有一種在浪費著什麼的感覺。沒想好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說不出來,但又不能總不出聲啊!“不行,停停停!”我終於笑出來了,讓二哥趕緊按停止鍵。這也可以算是笑場吧。

第一次沒錄好,我讓二哥把磁帶倒回來,重新錄。錄音鍵,又一次按下,那句話又在嗓子眼徘徊,進出兩難,“一個人生的英雄就是這樣膽小懦弱嗎?連句話都不敢說,能算是一個成功的人嗎?我要成為人生的英雄,我要擁有一個成功的人生!”我在心裏反複想著這些話,激勵著自己!瞬間,一股熱流從心裏往外輻射開去,像地震波一樣,讓我渾身發熱。臉,不知不覺地熱了,應該也是紅的吧,就好像是有很多人在看我一樣,這時的我仿佛已經跳出了自己的身體,以另外一個人的角度在看著自己,覺得自己好渺小。“我一定要爭口氣,不能讓別人看不起!更不能讓自己看不起!”“今天……”從嗓子眼裏終於放出了兩個字,心也隨著猛地跳了一下,“是2005年的第一天,從今天開始,我將開始我的新生活,以一種全新的方式繼續我的創作……”那最前麵的兩個字就像是卡在小溪口的石頭,被搬開之後,活躍的溪水噴湧而出,歡快地流淌著。這時我才發現,我已經說了二十多分鍾,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而心情就像花一樣怒放著!

為了錄音的質量能好一些,我就盡量在靜的時候錄。我們一共才三個人,再少,雲鵬也少不了,那麼我就在二哥出去買菜的時候錄。二哥在出門前,給我戴上耳麥,放好磁帶,按下錄音鍵後馬上輕聲跑出去,一聲關門聲後,我便開始錄音。有時是事先準備好了的,有時就幹脆臨場發揮,有什麼說什麼,而效果也還不錯,出乎意料。這時才明白,人的潛能是在壓力下才被挖掘出來的,總在輕鬆的環境下,人是不會進步的。

我躺在床上,蓋好被子,複讀機放在我的枕邊,話筒放在我的胸前對準我的嘴,磁帶在轉動,那轉動時的“噝噝”聲就在耳邊,屋子裏很寂靜,除了我隻有三哥一個人,他不會出聲,我又是戴著耳麥,我可以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往事中的一幕一幕又在眼前重現,或感動的,或痛苦的,或歡快的,或沉重的,都一一展現。我以時間為順序一個一個地說,說得有一些亂,但隻要把事情梗概記錄下來就好,省得天長日久會淡忘。

因為平時不怎麼說話,所以說話對於我來說,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逼著自己說,更是不自在,剛要說又突然打住,就蹦出了一個字,這時連自己都想笑,又在心裏嫌自己太笨,說話都這麼費勁。這樣一來,自信心特別受打擊,可還是要讓我自己勉強開口,這時會覺得自己是在折磨自己。“這是何苦呢?為什麼要受這個罪呢?”我在心裏問自己,心裏已經開始動搖。就在這時,另一股力量從心頭湧起,它也在盡力爭取我的決心,“不是還要寫第二本書嗎?不是沒有電腦嗎?不是不想耽誤這寶貴的時間嗎?為了成功,人總要吃點苦的,總要有所突破的,和那些偉大的人比起來,我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呢?”於是,盡管自己已經渾身出汗,臉色通紅,仍舊沒有停下來,我在挑戰極限,發掘潛能。

那段日子,我總是有意識地讓自己多說話,逼著自己說,沒話也要說。記得有一次,我們兄弟三人吃完飯,坐在一起,我說:“咱們現在也來一個討論會,我先提一個話題,大家來討論,各自表達一下看法。”二哥的反應就是一個憨憨的笑,三哥則雙眼閃著疑問的光亮,看我接下來要說什麼。“我先說,咱們就來討論一下人生應該如何度過吧。”話題一經拋出,兩位哥哥表情各異,二哥憨厚一笑,在這個時候這麼一笑,很有可能是覺得這話題太大了或者不太合適。而三哥眨了兩下眼睛好像在說“這是個問題”。我繼續往下說,因為我們的目的是練習說話,而不是討論出一個結果,這隻是一個話題。兩位哥哥好像是在有意配合我,都不怎麼說話,就讓我一個人說,我一開始也很不自在,但想起了大諾哥的話:“你就把三個人當成三千人!”我把二哥、三哥兩個人當成了一大群人,麵對著這“一大群人”,我在心裏對自己說:“勇敢點,勇敢點,他們是在聆聽你的話,不管你說什麼,隻要你說出來,他們都會為你鼓掌的!”於是,我開始說:

“人的一生就像走過一條路,要留下痕跡,留下足跡,也就是要做點什麼,讓後人可以記住你!至少不枉費一生。那怎樣才算是不枉費人生呢?我覺得要做對別人和社會有意義的事,給他人以好的影響……”我轉著眼珠,一會兒看看天花板,一會兒看看兩位哥哥的表情,很生澀地說著這些,有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的感覺。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隻是腦子在飛速地運轉著,搜索著所有合適的詞彙,迅速組合、編排,形成一句話,說出來。我急得汗都下來了,又隨著汗水的蒸發把熱量帶走,身上頓時感到涼颼颼的,而二哥、三哥都是以鼓勵的眼神看著我,這讓我既感到安慰,又感到有壓力。我低頭思索著,死死盯著一個地方不放,好像是在問它我該怎麼說,可是這時誰也指不上,隻能靠自己。我告訴自己:“鼓起勇氣,大膽地說!”雖然很結巴,雖然想法很不成熟,雖然論據有些勉強,但終於說出來了,終於突破了自己的局限,讓自己得以成長,一如蠶的蛻變。

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人都不要停止進步的意識。不是說科學家就必須在實驗室,文學家就必須要寫稿子才是進步,在沒有條件的情況下,科學家寫作,文學家下地勞動,這同樣是進步,隻是形式不同。而等到時機成熟,科學家回到實驗室,文學家又可以拿起筆,那從前與自己專業不搭邊的經曆將成為他們的財富,讓自己的人生更加多彩,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讓時間匆匆流逝,看看你身邊有什麼,去做你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