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夜,翌日清晨時仍有雨水淅瀝而下,土地已被雨水泡得綿軟,隨便踩上去就會陷到腳腕處。
然而衛琬卻一早就出來親手收殮將士們的遺體,並將他們身上的遺物收集起來留著給他們的家人。所有將士穿的內衣和鎧甲頭盔上都有自己的性命,但仍有不少人已經無法辨別身份。
看到衛琬如此親力親為,軍中幸存的將士也顧不得什麼了,紛紛前來幫忙,將已經辨明身份的遺體收殮安葬。天氣很快就要轉熱了,若是不能及時處理好,怕是要釀成大疫。
經此一事後,軍中人人在提及皇後時,用的都是無比敬佩的口吻。畢竟不是每個女子都能有那樣強悍的心智和毅力的,與衛琬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曾經的巾幗英雄淳於暖河,這些日子來她如同幽靈般在營地裏遊蕩,卻從不伸手幫忙,隻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哀慟中。
待所有遇難將士的遺體都埋葬完畢後,衛琬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繼續留在軍中,親手替幸存的戰士們縫補衣衫。軍中本來女人就少,況且周圍的農戶也在大戰伊始時就逃亡殆盡了,所以在脫下鎧甲後,年輕的士兵們穿的往往都是破衣爛衫。
一開始他們還不好意思讓身為皇後的衛琬縫補破衣,無奈拗不過衛琬的堅持,便有些年紀很輕的士兵妥協了,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孟亭翊是個不通針線的,所以雖然有紫鵑幫忙,但一日往往也隻能縫補數件,十分辛苦。
見衛琬這般安之若素,絲毫不提回宮這兩個字,淳於氏姐弟反倒坐不住了。這日淳於寒川才剛被衛琬拒之門外,淳於暖河竟不請自來,強行闖入了衛琬的營帳。
衛琬正眯著眼睛穿針,見淳於暖河闖進來,隻是把眼皮一撩,沒有任何其他反應。孟亭翊已經伸出手臂擋住了淳於暖河的去路,冷淡又不失禮貌道:“王妃不通報一聲就闖進來,未免也太失禮了罷?”
淳於暖河此番想必是有備而來,聞言竟毫不動氣,隻是反唇相譏道:“你家主子還沒說話,你不過是皇宮裏的一條狗,叫得不嫌累嗎?”
孟亭翊身為大內侍衛行走,哪裏受過這樣的話,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強忍著沒有動手。淳於暖河反倒得寸進尺,重重推在孟亭翊的肩膀上,“讓開,主子們說話,沒有你這個奴才聽的份,”她的眉眼有些陰梟,“更何況你們主子也不是什麼尊貴人。”
紫鵑平日裏就留心在衛琬麵前賣好,如今見有人出言不遜,孟亭翊又一動不動,自以為得了邀功的機會,忙上前道:“敢對皇後娘娘出言不遜,就算你是靖王妃,如今靖王還不知道埋骨在哪裏,你還有什麼可倚仗的?”
淳於暖河怎會把小小的丫頭放在眼裏,當下一揚下巴傲然道:“就算我失了夫君,我也是堂堂正正的王妃,有世子可倚仗,退一萬步說,就算我隻是淳於氏的女兒,也輪不到你來與我說話!”
紫鵑見她氣勢逼人,不由得心下先自怯了,求助地將目光投向了衛琬。
以往在宮裏所見所聞的衛皇後,從來不曾落於旁人下風過,哪怕是天下人敬仰的皇帝,氣勢上怕是也隻能與皇後平分秋色罷了,紫鵑如是想道。
然而衛琬竟輕輕笑了,漫不經心道:“靖王妃說得是,孟侍衛、紫鵑,你們兩個且退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