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牢中,衛琬親眼看著已枯槁消瘦的不似人形的容舒飲下鴆酒,抿緊了嘴唇不作聲。
容舒倒是一副從容意態,揚眉笑道:“如此你便可放心了。”隨著他的語聲,酒杯被他揚手扔了出去,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上好的定窯瓷,你以此杯為我送行,容某感激不盡。”
鴆酒的藥力已然發作,他胸腹間一陣陣湧上來的絞痛被他強行以真力壓製,整個人仍保持著站立的姿態,甚至從容微笑。雖然英俊眉目已經被“同歸”的毒性毀壞,但透過那張已滿是瘡痍的臉,衛琬依稀想起了數年前在照影湖畔翩翩走來的男子。
彼時他還是帝都風光無限的容太傅,他們之間的交情,或許稱得上是朋友兩個字。世事沉浮,最終用死亡結束一切糾葛,事到如今,她已並不恨。
無論是愛過的人,還是恨過的人,最終不過殊途同歸。而她自己,所剩餘的生命也不多了,哪裏還有時間去施舍給仇恨呢?
直到衛琬轉身離開,容舒才緩緩捂著心口半跪在地,麵孔因為劇痛而扭曲。大量發黑的汙血從口鼻中湧出,他卻忽然抬頭,喉嚨裏發出合著血的模糊聲音。
可惜,沒有人聽到他一生中最後的呐喊。
唯一一次想要幫她,可是,卻來不及告訴她。
衛琬聽到身後傳來的重物倒地聲音,微微皺了皺眉,目光卻被隔壁牢房的人影所吸引。那是個長發女子,手足都被鐵鏈鎖在牆壁上,動彈不得。
注意到她疑惑的眼神,陪同她來的獄卒長咳嗽了一聲,解釋道:“啟稟娘娘,此女在獄中屢有自殘行為,所以卑職才命人將她鎖起來,並不曾酷刑虐待。”
“她是?”衛琬的眼神有些飄忽,對麵女子那張被亂發遮住了大半的臉上,似乎有些似曾相識的東西。
“前靖王妃淳於氏,因叛國罪名被囚禁再次,折子早已遞上去了,想來是娘娘日常事務纏身還未及批閱。”略微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朔遠侯有意將淳於氏帶回府中醫治,卑職也很是為難,還請娘娘示下,此事該如何處置?”
“紅鴆。”衛琬的聲音很冷,沒有一絲溫度。
獄卒長愣了一下,被衛琬冷冷眼風掃來,才忙不迭地遵命去做了。
衛琬命人將牢房門打開,將鎖住淳於暖河手足的鐵鏈取下。淳於暖河愣了一下,手指迅速伸向身下的稻草堆,摸出一塊被小心磨尖了的瓷片,就要向手臂上揮落。
一隻纖細修長的手伸過來,準確地握住了瓷片。
淳於暖河用力一掙,頓時有溫熱血水從兩隻手的手心沁出,彙聚在髒汙的瓷片上,向下滴落。鮮血的色澤讓淳於暖河的瞳孔瑟縮了一下,隨即染上瘋狂的色彩。
她已被囚禁了數月,身體早已枯槁無力,衛琬微微用力便奪下了那塊瓷片,狠狠丟到一邊。淳於暖河愣愣地抬頭看她,眸光黯淡地沒有一絲光亮,仿佛已認不出眼前的人。
衛琬不在意地用衣袖拂去手上的血珠,轉身從獄卒長手中接過盛著紅鴆的小瓶,遞到淳於暖河麵前:“紅鴆,隻需一滴便可致人死命,很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