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家樓下,我把他叫醒。
“親愛的,你自己能走嗎?用不用我送你上去?”
老頭趕忙回了一句:“不用了,我自己上去。”
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所以也沒有再問。
“你幫我把裏麵的信封送到紙上的地址吧。”老頭從後備箱拿出了一個袋子,交給了我。
“好,怎麼說?”我接過袋子問。
“就說是我給的就行了。”
“好,知道了,你回去睡吧。”
看著老頭進了電梯,我才離開。我按照地址把東西送到了一個公司的前台,然後又去商場給老頭買了一個最好的護腰帶,折騰到快中午才回到家洗漱吃早飯。
正準備補個覺,老頭的電話又來了。下午臨時有個會,讓我去接他。
從這天起,我徹底開始了每天早出晚歸的生活。從我家到老頭家就算每天早晚不堵車來回也得小兩個小時,再加上一天繞著北京城到處亂轉,每天回到家我都會累得起不來床。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個多星期,雖然因為這幾天的折磨我消瘦了不少,但因為能每天見到他,我還是很知足的。
“幾號走?”老頭坐在車上拉著我的手說。
“說了好幾遍了,十號,你怎麼就是不記?”我有些不高興,他哪天有什麼事我都會清楚地記得,可我說過無數遍的事他卻從來不記。
“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這是老頭慣用的理由。
“少來,別老拿這當借口,年紀大了怎麼還泡小姑娘?”
老頭罕見地張口結舌了,便把臉轉向了窗外,假裝沒聽見。
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他錯也是對的,逃避也是勇敢的,裝蒜也是可愛的,連罵人都是性感的。我眼中的老頭就是這樣,什麼都是好的。
“為什麼不給我過生日?”老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生日?你要跟我過生日?”我倍感驚訝。本來想,他肯定會跟家人過生日,如果我在北京怕他為難,所以特意把機票提前了兩天,讓他踏踏實實高高興興地回家慶祝。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理解,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怕你為難才改的機票,你真的想讓我陪你過?”我又問了一遍。
“不跟你過跟誰過?”老頭的倔勁兒又來了,像個因為沒睡夠覺開始找邪岔兒的孩子,衝我嚷嚷著。
我不但沒有生氣,還樂得合不上嘴。“嘻嘻,真是太驚喜了!美死我了,一會兒把你放在開會那兒我就去把機票給改了,陪你過完生日再走!”
“什麼叫把我放那兒?你接不接我?”老頭這幾天借著生病有特權沒少跟我耍小脾氣。
“能不接嗎?接完你就帶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去哪兒就帶你去哪兒!”我像哄自己小表弟一樣哄著身邊這個馬上就要奔四的老男人。
霓虹燈下的冬夜,北京像是一隻巨獸,沉睡在巨大的陰影裏。元旦雖然到了,但是除了各大單位門口火紅的迎新年招牌,街頭並沒有太多節日的喜慶。人們依舊神色匆匆地走在路上,出租車呼嘯著奔過,留下一串尾燈。隻有偶爾一兩對情侶,依偎著竊竊私語,才給這個節日增添了一絲人氣。
我除了每天給老頭當司機外,就是給家裏辦各種雜事,忙碌但充實,時間也就過得飛快了。
明天就是老頭39歲的生日,也是在明天晚上,他會跟隨大隊人馬奔赴外地開始電影的拍攝。我早早就在美國精心準備好了生日禮物——一件皮棉雙麵穿的棉背心。我希望我能成為他的貼心小棉襖,他穿的時候會想起我,暖在心裏。
把他送回家已經晚上十點了,忙了一天連口水都沒顧上喝。把車停在路邊之後,我想稍微休息一會再走。
可能是因為太累了,我剛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四
半夢半醒中,我回到了半個月前自己生日那天。
那是我回國後的第三天,家裏人紛紛張羅著生日的事情。中午姥姥家吃,晚上爺爺家吃,晚飯後朋友們在KTV慶祝。一天下來,三四個蛋糕,豐盛極了。
“25了,該找男朋友了,我讓你在美國找的那個怎麼樣了?”姥姥一邊看著我切蛋糕一邊問我。
“美國沒好的!好的都結婚了!”姥姥耳朵不好,我放大嗓門兒喊著。
“那個張阿姨的兒子怎麼樣?你們在美國見麵了嗎?”姥姥又問。
我想了半天才隱隱約約記起出國前家裏人就說讓我去看看張阿姨的兒子。那個男孩一直在美國上學工作,剛剛30,跟我的年紀可謂是正合適。
“沒見!人家有女朋友了!”我說這種謊話從來不打磕巴。
“趕快找一個,都這麼大了。要是有合適的就留在美國不用回來了。”姥爺也接起了話茬兒。
我一愣,張著半張嘴不知說什麼好。“這就是赤裸裸的重男輕女呀。”我心想。
坐在客廳看電視的媽聽見這話也假裝鎮定地走了過來。“你可別像我們單位那幾個大齡剩女似的,愁死人了……”她開始嘮叨起來。
其實所有的家長都一樣。中學不讓早戀,大學又讓慎重,大學一畢業又開始催著戀愛結婚,根本沒給孩子留出真正找尋真愛和與愛人相處的時間。
這次回國,因為年齡和周圍環境的原因,我頓感壓力巨大。不知為什麼,找男朋友結婚這種話題從回來以後就沒斷過。不論在什麼場合跟什麼人,隻要一見到我,就先問:“姑娘多大了?”“25了。”“有對象沒?”“沒有。”馬上,這個話題就開始了。
我從沒有在感情和婚姻的問題上有過危機感,更沒覺得這種事情有什麼可急的。有就有,沒就沒,該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你爭不來。但話就是這樣不經聽,一個人說沒什麼,一群人都說就立馬產生了效果。再加上今天這個同學在網上曬了婚紗照,明天那個同學曬了蜜月照,更有甚者連自己的大肚子照都時時更新,所有的一切讓我這種完全沒有著落的人著實鬱悶不已。
今天正好趕上老頭忙,我們說好等他晚上忙完去我唱歌的地方小見一下。
這年頭跟我同齡的人都出國的出國,移民的移民,能留下來的確實越來越少。好在北京還殘留了幾個鐵打不動的閨蜜,每年生日倒也可以熱鬧熱鬧。
姑娘們特愛唱歌,我則喜歡聽。每次諸位麥霸抒情高歌的時候,我都會坐在旁邊,高興地拿個小紙片記下好聽的流行歌曲的名字,然後回家下載。這是我更新自己電腦音樂庫的唯一機會。沒出國前有時一兩月一次,可出國以後就變成了半年多一次,所以必須好好把握。
“心怡,我們想跟你談談。”閨蜜A說。
我隻顧著低頭抄歌名了,抬頭一看,才發現大家都一臉嚴肅地盯著我。
這種場麵我再熟悉不過了,自打跟了老頭,這種談話就沒斷過。好在我早就習慣了,現在雖然也怵,但卻皮了。
這幾個姑娘跟我都是中學同學,算得上半個發小,而且為人單純可靠,在感情方麵也都基本沒有什麼經曆和經驗,所以我一直算是她們的精神領袖和感情的指航燈。
剛開始跟老頭好的時候我沒有多想,直接就告訴了她們,想是大家也都替自己高興高興。沒想到,這一說不要緊,倒成了大家的心理負擔。幾個人私下組織了好幾次小型會議,策劃怎麼讓我痛改前非回頭是岸。
出國前,我怕大家繼續擔驚受怕,就騙她們說分了。姑娘們當然是信了,紛紛鬆了一口氣。但隨著我這次回國,大家開始察覺出了異常。比如原來積極聚會,積極出行,積極會友的我變得推推讓讓忙忙碌碌,不願意出門不說,也不願意跟大家說話聊天了。更嚴重的是,我總是控製不住地在公共場所顯得心事重重,經常性的斷片兒走神兒。
“你是不是還跟他呢?”閨蜜B嚴肅地問。
我屬於吃軟不吃硬,你越厲害我就越擰巴。
“是,怎麼了?”我挑釁似的答。
“他離婚了嗎?”B繼續逼問。
“沒有,而且老婆還回來了。”
閨蜜C看到剛談就有點要僵,趕快溫柔地說:“心怡,這樣不行,我們都特別為你擔心。”
“他對你有什麼承諾嗎?”閨蜜A問。
“能承諾什麼?”我問。
“承諾給你幸福的未來呀!”閨蜜B趕忙補上。
“沒有。”我頭都沒抬。
“那他能給你什麼?”閨蜜A又問。
“不知道,他沒說過能給我什麼。”
“什麼都不能給你你跟他幹嗎呢?!你的大好青春就這麼葬送了?!還給人家庭當了潤滑劑!倒是讓人家和睦了!你說說你鬥得過誰?!你能鬥得過誰?!”閨蜜A有點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