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相聚北京2
三
每當我閑,老頭卻忙得沒空陪我的時候,他都會嬉皮笑臉地說:“這不都是你給旺的嗎?”老頭常說自從認識了我,自己就轉了運。工作一直順順利利不說,每次還都會有意外收獲。原來家裏總是別別扭扭的人,也慢慢變得越來越安分守己和諧和睦,就連坐飛機都能因為座椅壞了被空姐從經濟艙換到頭等艙。“那可是洛杉磯到北京!我每次都被夾在中間,憑什麼你就能躺著回去!”我著實因為這件事心裏不平衡了很久,總覺得要擱以前,這種福氣肯定會是自己的。
老頭事業蓬勃發展我當然替他高興,但偶爾我也會擔心他要是真的牛氣衝天了,會不會我也就下崗了。“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每次聽到他這樣信誓旦旦地說,我的顧慮就會瞬間消散。有時,我覺得不公平,就會跟他抱怨說:“我不想再旺你了,本來也沒打算旺得這麼快,兩年的福氣被你一年就用完了,怪不得我認識你以後就越來越背呢。”“你現在不想旺也晚了,算命的不是說了嗎,隻要有你在,我就能諸事順利越來越牛。你就是我的致富路!我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行啊你,踏在我身,暖在我心,值。”老頭的思維就是這樣簡單得讓人發指。也是因為他常常傻氣冒得沒邊兒,我給了他另外取一個昵稱——傻帽。老頭自己倒是頗喜歡我叫他傻帽,說聽上去特別親切。
自從那天公園散步之後,老頭就開始了每天早出晚歸的忙活。成天除了到處看景就是見各種人,開各種會,吃各種飯。方便的時候,他會帶上我一起去看景。這是我最喜歡的活動之一。在我看來這種工作簡直跟到處遊山玩水沒什麼區別,一天下來就能讓我認識許多好地方,真是收獲頗多。
我回國的第二個周六,老頭難得有空。他下午開車來接上我,開始了漫無目的地遊車河。
“咱去哪兒?”我盤腿坐在副駕駛座上一邊玩著老頭的手一邊問。
他看了看我,微笑著瞪著大眼睛說:“你說唄。”
“我也不知道,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唄。”我撒嬌地一把抱住老頭的胳膊靠在了上麵。
他看了看窗外,隨口一說:“就那吧。”
“哪兒?”我四處張望。
“動物園。”
我順著老頭的眼神望了出去。“北京動物園”五個大字矗立在馬路的對麵。
“不是吧?你跟動物園幹上了。你多大了?這是什麼癖好呀?”
“動物園多好呀,這麼冷的天兒看看那猴山裏的猴凍成什麼德性了。”老頭的思維總是超凡脫俗,他的樂趣也總是這麼低級,每次都讓我哭笑不得,又喜又愛。
我摽著老頭的胳膊在動物園裏溜達,堂堂首都動物園真是要多慘就有多慘。每個展廳裏麵都髒得不行,關在裏麵的動物也都是一臉度日如年無精打采的表情。烏黑的地磚和灰暗的牆壁,配上一間間又舊又破的小牢房,著實讓我有些替動物們難過。
我拉著老頭來到了戶外,可能是天氣原因,我們走了一大圈也沒看見幾個動物。我無聊地站在高高的石頭上摟著老頭的脖子說著閑話,老頭則瞪著大眼假模假式地說著他那句口頭禪:“嘛呢嘛呢,光天化日的。”
不說也就罷了,這一說我順勢把他脖子往回一摟上去就是一個熱吻。之後便使勁瞪著眼睛,仰著脖挺著胸,極其欠抽地回了一句:“怎麼地?”
老頭就喜歡我犯狠的樣子,因為滑稽,每次都被逗得直樂。他沒輕沒重地掐著我的下巴,衝著我的嘴巴子又補了一個更狠的。
我們隻要在一起就時常會有這樣的小幸福。我每次都會沉浸在這些快樂和甜蜜中許久。平時老頭愛當爺,我就服服帖帖地順著他,但要是趕上他輕鬆高興了,就會像個孩子一樣跟我沒完沒了地撒嬌打趣兒。每當我看見他在外人麵前還裝著嚴肅正經,一轉臉卻和自己打情罵俏一副色老頭的模樣,都不禁莞爾。
我們的戀愛可以說是聊出來的,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就沒一天斷了聊。我和他其實都不是個話少的人,但經常被身邊的人誤認為不愛說話。我們確實不愛跟不熟的人說話,也不愛主動撲上去跟人聊個沒完。但隻要我們在一起時,大家心情好氣氛對,什麼人生,事業,家庭,朋友,隻要是能想到的就都能成為我們之間的話題。也是通過嗨聊,我們發現彼此對於很多事情都有著共同的想法和價值觀,說白了,就是聊得既投機又投緣。
我最喜歡跟他聊天,平時在外麵跟誰都沒話的我,隻要一見到老頭話馬上就一股腦兒的來了。尤其是晚上睡前,要是他有耐心聽下去,我就恨不得說上一夜。可慢慢的,我的話卻變成了他的催眠曲,隻要我一張嘴開始說,不到半分鍾他的呼嚕就出來了。後來才知道,他的這種變化是因為我說的內容漸漸從輕鬆快樂的二人日常生活,情不自禁地轉向了沉重鬱悶的婚姻生活,讓他一點都打不起精神。
老頭睡覺的時候道德底線為負值。一次毫無經驗的我在他睡覺的時候說個沒完,而且看到沒有回應就開始嘻嘻哈哈地玩他的臉。結果不到十秒,他就忍無可忍地閉著眼睛在被子上一通亂喊亂打,給我嚇得跑出去蹲在樓道裏哇哇大哭到天亮。
老頭也有話多的時候,那就是在他的小目的沒能順利達到時。隻有在這種情況下,他才會像個三歲孩子一樣,用一種調調跟我叨叨個不停,直到把我煩得徹徹底底,服服帖帖去滿足了他才算完。
我真的是個烏鴉嘴,說什麼靈什麼。第三個星期一的一大早五點多,我就被老頭的電話給吵醒了。
“喂……我不行了……在協和醫院骨科門口蹲著呢……”老頭的聲音十分虛弱,把我給嚇得一下就從床上跳了起來。
“出什麼事兒了?身邊有人嗎?”我一邊胡亂套著衣服一邊問。
“昨天晚上我一高興讓大閨女給我踩背,結果她剛一上來就聽嘎巴一聲,腰就動不了了。我媽和家裏的阿姨一起把我架到床上,想是躺一會就好了。可到了半夜實在疼得不行了,就自己開車來醫院了。”
我頓時覺得犯了大錯,都怪自己這張烏鴉嘴,前幾天說什麼“出門閃著腰”。
“你還自己開車?找死呀!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接你?”我已經閃電般的拿上書包準備出門了。
“我想那麼晚你在家也出不來,知道了也是幹著急。”
“得了得了,你在哪個門口蹲著呢?我現在就過去,吃早飯沒有?”我著急地問。
“沒,你在門口那個快餐店接我吧,你進來肯定也找不著。”
“那你能走路嗎?片子拍了嗎?”
“慢慢扶著牆走就行,片子照了,好像沒事兒。但拉傷得有點嚴重,醫生說要平躺靜養最少一個月。”
“那你快跟大家說一聲,別幹活了好好歇著吧。”
“肯定不行,見了再說吧,你快點快點,我不行了。”
我連臉都沒洗就跑出去打了一輛出租車。一下車,我便看見老頭的車停在醫院門口快餐店的路邊,我急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進了快餐店。
不知是因為疼痛的折磨還是因為一身黑衣黑褲的原因,坐在角落裏的老頭顯得格外滄桑和消瘦,讓我心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蹲在他身邊,輕輕摸著他的腰:“怎麼樣了?還特別疼嗎?”
“嗯。”老頭像個見到母親的孩子,一臉委屈地看著我開始可勁兒地撒嬌。
我起身摟著他的肩膀,用手撫摩著他的光頭:“沒事兒的,從今天開始我當你的司機兼貼身保姆,你去哪兒我都陪著。”
話音剛落,老頭便把臉埋在了我的胸口。我清楚地感覺到他出了口長氣,像是心裏頓時有了著落,踏實了許多。一股幸福感充斥了我的內心。
“送你回家吧?”我低聲說。
“不,我還有事兒呢。”
“什麼事?我替你去辦吧?”
他想了想,有氣無力地說:“先上車再說吧。”
老頭駝著背,弓著腰,把整個身體的力量都壓在了我那弱不禁風的小肩膀上。他低頭偷偷看著我瘦小的身體,活像個小拐棍。我一手拽著他的胳膊,一手扶著他的腰,慢慢地往車的方向移動。我雖然低著頭,使勁支撐著老頭沉重的骨架子,但心裏卻像是有個小太陽照著,溫暖如春。“希望等他老了我也能一直這樣攙扶著他。”我偷偷在心裏這樣想著。
我把他慢慢地挪進了副駕駛的座位上,給他調試好坐椅後才小心地關上了門。
“去哪兒?”
老頭閉著眼,一臉又困又累的樣子。
“回家休息吧,你有什麼事我去給你辦。”我摸著他的臉輕聲問道。
他微微點了點頭,便靠在椅子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