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酌曉得這裏頭的玄機定然不像玄十六說的那般輕描淡寫,且徒弟說過,這世間就沒什麼巧合的事,多半都是故意而為之。
不過她也不說破,笑了笑道,“如此,多謝老翁。”
那老翁似乎沒想到鳳酌竟這般親切,他不安地搓了搓手,“姑娘嚴重了,不過姑娘眼下就想出海的話,船倒是不難找,就是怎麼也還差兩三個人才敢出海。”
鳳酌略一沉思,“可是踩漿掌舵用?”
老翁點點頭,“我有一遠方侄兒可掌舵,就是踩漿需要人力。”
“踩漿之人,老翁不必擔心,我自會找齊,不知幾時可出海?”在海城耽擱太久的時間,鳳酌已經不想等下去了。
“明日就好,近日晴空萬裏,恰好適合出海。”白老翁一口應道。
送別白老翁,鳳酌讓赤碧去掇拾行禮,吩咐玄一再去探探白老翁的底,玄十六則去準備一應路途需要的傷藥,以備不時之需。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鳳酌正欲出海之際,遠在京城的樓逆收到玄一送回的消息,當即一身內力躥動而起,將回稟暗衛掀飛出去。
他有心立馬就出京去尋鳳酌,卻也還有理智曉得未到時候。
他照常上朝,每日到長樂殿與皇後請安,三不五時才往賢妃那邊去,賢妃似乎當沒看到樓逆的殷勤,竟也不發怒。
見聖人的時候居多,但憑樓逆那心思,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哄的聖人十分開懷,繼而盛眷漸濃。
如此過了幾日,當皇後第二次提及蘇婉箏昔年的閨房,樓逆頓警心起來。
是夜,他琢磨半晌,果斷換了夜行衣,出了皇宮,徑直往蘇家去。
蘇家除了當今賢妃的父親蘇翁一人,早就再無旁人,就是連看家護院的也沒個,故而樓逆翻牆入府,整個蘇家漆黑一片,且還安靜的駭人。
蘇家並不大,加之常年無人打理,曾經翻耀一時的院落不僅破敗,還長了半人高的荒草,半點沒人氣,滲人的慌。
樓逆站在影壁前,瞧著眼前模糊的庭院輪廓,或淺或深的暗影,疏朗綽綽,無半點熟悉的模樣,可他也不覺得陌生。
幼年的記憶早不負存在,可對蘇家的一切,他麵上雖不聞不問,可心底,終歸還是有一絲的柔軟,故而早便將整個蘇家的格局記在心裏。
沒費多少工夫,他順利摸進從前蘇婉箏住的白月樓。
兩層高的小樓,整個都是翠竹製的,簷下他記得從前還懸掛著叮咚作響的風鈴,同樣竹片製的,精致又稀罕,出自他那母妃靈巧的手。
他熟門熟路的推門而入,驀地就愣住了。
就著清輝碎金月光,能見書房模樣的一樓幹幹淨淨,不僅連張椅子都沒搬動過,且半點灰塵都沒有,顯然是有人經常清掃所致。
樓逆不作他想,也猜得出清掃之人定然是他外祖,他心頭說不出的情緒縈繞而起,抬腳到二樓,毫不意外,如同一樓般,趕緊又整潔。
雕花纏枝的黃梨木拔步床,粉櫻的紗幔,仕女抱銀瓶的菱角銅鏡,同黃梨木的妝奩,十二幅的山水屏風,每一樣的物件都透著一股子舒適而精致的慵懶。
那股風味,再是像蘇婉箏不過。
樓逆指尖劃過屏風和妝奩,微涼的觸感叫他猛地縮回手,像被沸水燙了一般。
他站立在拔步床輕紗幔前,本就深邃漆黑若黑曜石的鳳眼越發的深沉,像是一場簌簌而落的黑雪,不見天日,密密麻麻。
良久,他才轉了圈,找出銅燈點燃,映著微弱的點光拉開妝奩匣子,隻見裏麵安安靜靜躺著幾個胭脂瓷盒,剩下的盡是空的。
樓逆拿起銅燈,下到一樓。
一樓被布置成了書房,一麵多寶閣,兩麵書架子,另有梨花木書案,案上並白玉筆洗,管氏毫筆,另有荷塘蛙鳴的硯台,每一樣不是多罕見,可卻擺放的很是有規律,絲毫不亂。
就是那硯台,許是經常研磨,縫隙裏總還有墨色。
樓逆輕撫而過,能想見還是姑娘的娘親,自幼勤勉認真的模樣。
他壓下心頭翻滾的思緒,將銅燈挪到書架旁,緊接著挨個將每本書卷都仔仔細細地翻了遍,特別是顯毛邊的書卷,他看的更為仔細。
蘇婉箏的字跡,婉約的簪花小楷,即便秀麗多雅,也不乏錚錚風骨。
每每有注記之處,樓逆都會反複看幾遍,終於在架子最底下,他摸到本硬皮書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