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細微的表情變化讓曆經千年心如死水的姚都君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他不禁猜測薑敏敏到底看到了什麼，是什麼讓她移開了目光，又是什麼讓她微微紅了臉龐，聰敏如他，不過一瞬，他便莞爾。
“我是天生重瞳，很奇怪是不是？”他問。
“不”薑敏敏趕忙搖搖頭“不奇怪，挺好看的”
這話讓姚都君一震，他聽完怔怔望著薑敏敏，有那麼一刻，他真的以為薑寧回來了。
初初見麵，她白衣烈烈迎風而立，黑發在身後肆意飛揚，那驚世容顏如沐華光，令他這垂死之人仿若見到神祗一般。
萬丈絕壁之上，她居高臨下望著掛在一截枯木上命懸一線的他。
腳下是萬丈深淵，深不見底，他受傷，生命垂微，鮮血一滴滴散進狂風裏，打著轉吹向幽冥的黑暗處，僅存的一點意識消失之前，他聽到她雲淡風輕的低聲說——
“嗬，帝王之瞳”
“姚先生？”薑敏敏喚他。
思緒被抽回，姚都君的視線慢慢聚焦，他望著她。
老天真會玩笑，這一世，她隻得八九歲，前塵舊事忘了個幹幹淨淨，一張平淡無奇的寡白麵孔，似營養不良的瘦小身材，套一件並不合身的舊衣，張嘴便稱呼他“姚先生”這麼尊敬且唯唯諾諾，她再不似從前那般空靈俊逸無畏張揚。
姚都君垂下眼眸，突然不知如何應對，明明尋找了那麼久，無數次的失望，無數次的沮喪，無數次想要放棄，最終等到她，卻是這個境況。
怎麼辦？
如果自己還有時間，等她長大，等她恢複記憶也無妨，但如今這身體破敗不堪，隨時隨地都可能支離破碎分崩離析，下一世？不，他不知還有沒有下一世，即便有，她又會在哪裏？豈不是要從頭來過，繼續無休無止如大海撈針一般的找下去。
他和她，終究還是無緣。
一想到這，他心有不甘。
若自己不是命定之王，配得她這神祗之子，那又會是誰？誰配！
腦中雖有一人的麵孔閃過，但他快速的否認了，不，不，他已灰飛煙滅，根本不在輪回之列，那人已經消失，不可能屬於現世，想到這，他又望住薑敏敏，企圖在她眼中尋找記憶的蛛絲馬跡。
她連他都記得不甚明晰，又怎會記得那個她親手葬送的男人？
“姚先生，能問您一件事嗎？”小小的孩子撲閃著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輕輕問。
“你說”
“孤兒院那麼多的孩子，您，為什麼選擇了我？”女孩子稚氣未脫的僅是表象，她的心曆經千年，在麵對仿若從天而降的姚都君時，總有什麼呼之欲出，卻又模模糊糊像隔著一層水霧，看不透，卻讓人心癢癢忍不住隨著線索追溯往上
這個問題？
即便解釋給她聽，她又能聽懂多少？
那遠古的誓言，遺落的帝國，無休止的爭鬥和背叛，瘋狂的迫害和殘忍的殺戮，還有愛情——那回不去的曾經。
“我與你有緣”所有難言的苦衷，一掩而過。
“隻是這樣？”薑敏敏不相信。
“這樣還不夠？”姚都君逗她。
交給時間吧，雖然沒剩下多少時間。
他苦笑。
那些往事，令堅不可摧的他都不願輕易提起，更何況說給一個孩子聽？
“早餐合口嗎？”孫媽站在一邊問坐在餐桌前陪姚都君用餐的薑敏敏。
“唔，好吃”嘴巴裏塞著一大塊吐司，她的手又去抓另一塊，還順便抹上厚厚的黃油。
姚都君望著狼吞虎咽的孩子，笑著搖搖頭，默默將麵包籃子向她推近一些。
“先生，我把白粥和小菜端給你吧”孫媽看姚都君臉色青白，眼前的食物一口沒動，知道他身體不舒服，恐怕是昨日累到了。
“不用，我不想吃”姚都君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薑敏敏。
他看著好胃口的女孩，心情略略好轉，暫時把身體上的不適和現實的難題忘卻了。
昨夜程君走之前丟下一句話，令他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今天一早便訂好了行程，不管怎樣，總要去問個清楚。
“今天我要出去辦些事，你留在這裏，有什麼需要找他們幫你辦”聽他說完薑敏敏一怔，忙隨他一起站了起來。
姚都君望著她，忍不住笑，隨手抽了張紙巾在她嘴角輕輕沾了沾，粘下一點黃油來。
“這種東西少吃點好”他口氣似父親，說完自己愣了一秒，轉頭看看窗外，晴空萬裏，一絲雲彩也沒有，是個好天氣，最適合出外閑逛，可他卻說“今天有雨，盡量待在家裏，不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