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到首飾店定做了戒指和項鏈。女生卻在徘徊,她是在擔心著某一件事吧,不然為什麼會背著男生偷偷流淚,為什麼會一個人坐在桌前歎氣?盡管男生略長於她,他會用那種兄長式的關心去愛她,但當Grey問起她蒼白的臉色與酷似煙熏妝的眼圈,她隻是佯裝自己緊張中國曆史的論文不會被那位美麗但嚴厲的導師認可。而且,她頻繁地離開男生去外地考察。
而男生隻當Sato在害羞,笑笑,又回到實驗室研究量子物理去了。他不想辜負老師的期望。“海德博士”果然與國防部有聯係,他推薦Grey去國防部實習。不想總理已派人找到了Grey,告訴他,總理希望Grey參加黨衛隊。在總理的笑容前,他有一瞬想到了Sato,他記起今天她要去歌德故居,找一些歌德對於中國文化研究的資料。他又想起女生大大的黑眼圈,心裏湧過一陣暖流,別人說的一切隻是哼哼哈哈地應付。
總理的眼光裏,欣賞與讚許裏藏著戒備與更深一層的徹底的黑暗。
潔白的院牆爬滿了常春藤,可是一隻鴿子還未飛到那裏,就在狙擊手們漫不經心的玩笑裏耷拉了頭顱。
隔上幾年,在興登堡總統的悼亡聲中,希特勒成為德國元首。
Sato打算把所有流動資產轉移到瑞士,因為那裏是永久中立國,銀行有很好的信用。
雖然Grey對她很好,但是……她搖搖頭,歎氣,她要去位於波羅的海的一幢別墅。因為她母親在那裏。Sato模糊地記得Grey今天似乎要去公幹。知道涉及軍務,自己也並未多問。
Grey穿好大衣,仔細地扣好每一顆銀質紐扣——今年柏林的冬天似乎特別冷,然後朝其他隊員揮了揮手,上了軍用Jeep朝波羅的海沿岸的德國屬地開去。有消息稱那裏還有未被抓獲的猶太人。
“這是為了偉大的德意誌可以有一個更好的明天”,他默默地對依然有些猶豫的自己說。
Grey是第一個跳下車的衝鋒隊士官。他拔出槍,衝進了別墅。
別墅的一切家具都是中式的,從綢繡蟲鳥的蜀錦到竹編的地毪,還有很美的楠木家具,Grey想,Sato一定喜歡這幢別墅。他讓其他人在門口把守。自己進了起居室。西南端的喁喁細語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大踏步走了進去。
“…mother…”這聲音如此熟悉,令他無法置疑。“Sato!”手裏的步槍什麼時候已因自己的過度震驚而掉落在地上,額角滲出了汗珠。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嘶啞、驚訝,而絕望,大凡世間眾人遭遇無可挽回之事時,俱是如此。
女生沒有轉頭:“你……知道了呐。她是我的生身母親,你一定要抓她嗎?”幽怨的聲音轉轉,顫抖著,像是從遠方傳來。也是一樣絕望。
猶太人。
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未婚妻是猶太人。
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未婚妻是自己被統帥教導要深惡痛絕的猶太人。
Sato看著他,心中驚疑不定。雖然自己知道這一天總是要到來的,Grey可是年輕有為的軍官,不可能為她放棄仕途,此時此刻絕不會有《聖經》裏的神靈出現。同時,Sato也想起很多有關集中營的可怕傳聞。法西斯統治下的德國,它在世人眼裏的繁榮背後還有更加深重的陰謀在醞釀,“第三帝國”並不永遠都是神話。但是現在,她已經知道自己和Grey之間的一切都將被無情地斬斷。
Grey隻是定定地看著她,突然,拉著她跑出別墅。Sato氣喘籲籲,完全沒有反抗的力氣和意圖。
“長官,她是誰?怎麼會到這裏?”圍在Grey身旁的青年士兵歪戴著貝雷帽,大聲起哄。
Grey佯裝無奈地歎口氣:“你說我的妻子麻煩不麻煩,這麼遠過來隻為了送件大衣!”然後他身邊的士兵全都笑開。“Rudolph,就你了,送她回家。”仍是不容置疑的語調。
Sato望著他,突然覺得那個呈大字形倒在草坪上,與自己大談理想的男孩已經離她漸漸遠去了。她似乎聽見Grey對她低聲地說:“保重。”Sato隻是不斷地重複:“為什麼?”得到的卻是嚴肅刻板的回答:“我要忠於國家。”
Sato轉過身,不願讓他看見自己快要流下的淚水。她咬唇,跟隨著Grey派來的軍士離開這個傷心之地。Grey的身影在風雪中佇立,褐色的軍服與潔白的雪卻是那樣格格不入。
此生,已無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