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鄉愁(1 / 1)

所有的鄉愁

何大草

晚清,武昌城外的包家鎮上,繁衍著包氏家族的子子孫孫。包純善的父親考了一輩子科舉都未中,人生失意而潦倒。包純善很早就斷了走科舉仕途的人生道路。父親死後,他將母親送到姐姐家,變賣了家產,一心一意地在武昌城裏的茂源錢莊當學徒。天資聰穎的包純善,在錢莊眼勤手勤,踏實肯幹,不僅很快贏得了錢莊南老板的重用,還贏得了南老板的瘸腿閨女南棗花的芳心。在出人意料地幫南老板追回一大筆陳年借款之後,南老板將棗花許配給了包純善,包純善帶著丈人的彩禮,回到包家鎮上重立門戶,種樹養田,家業興旺,得到了族人的敬重,家門掛上了先祖的家宅名號“兩全莊”。因為婚後久無子嗣,包純善在南棗花的張羅下,將南家丫環潘滿月納為妾,沒想到剛納完妾,南棗花就懷上了兒子包博望。

包博望出生後,一直跟著母親讀書,但就是一直和有男子氣概的母親不親,反而親近二媽媽潘滿月。在他逐漸長成人的歲月裏,他對二媽媽產生了一種朦朧的情愫。

家庭和睦的包純善,將家族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甚至成了左宗棠軍中的糧備軍需商。光緒十一年,合西曆1885年,入秋轉涼,左

宗棠到兩全莊小憩,約請了兩位外國軍火商,包博望第一次見識了槍的威力,也對1872年出廠的柯爾特轉輪手槍——“拓荒者”印象深刻。主張“師夷長技以製夷”的左大帥奏請皇上開鐵礦,造槍炮,隨後就在武昌城內成立了武備學堂,專門選拔優秀人才出國留學。

十年後的春天,73歲的李鴻章在日本馬關全權議和時被刺,大清帝國的北洋艦隊全軍覆沒,提督丁汝昌在困厄中羞憤自殺。馬關的春帆樓中,麵帶槍傷的李鴻章和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

南老板大病之際,南棗花去破山寺求神拜菩薩時遇見畢業於荷蘭鹿特丹大學的日本幕府將軍的世家子弟——平岡信、平岡公威兄弟。兩兄弟令南老板起死回生,卻分文不取。包純善從他們傲慢的眼神中,看到中日交戰的厄運。

包家自此和日本開始了千絲萬縷的聯係。光緒二十二年,即1896年,包純善在武昌大碼頭將武備學堂的優秀生包博望送往日本留學。與包博望一同留學的同學中,總以教訓的口氣跟他說話的一名學生,是湖南瀏陽的學生譚楚鼐。兩人後雖同在橫濱學習造船,但因為言語間隙,卻沒有同住。包博望獨自客居的客棧,房東吃喝嫖賭,不務正業,家庭重擔全都落在七個女兒中最小的一個——十五歲的藤原桐子身上。桐子對遠道而來求學的包博望的日常起居悉心照料。

而起初熱衷造船的譚楚鼐後來逐漸喪失了求學的熱情,天天向包博望宣傳君主立憲的新思想。包博望後從新來的北京坡姓學生處得知,譚楚鼐的堂叔正是後來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原本對政治不聞不問的包博望逐漸因為譚楚鼐而開始了憂國憂民。

戊戌政變的消息傳到日本時,時令已近深秋,包博望正一個人

在伊豆半島盤桓,並意外地從一個溫泉客棧老板娘的手中得到了一

把柯爾特轉輪手槍。

戊戌變法失敗後,譚楚鼐將家仇國恨都指向了告密者袁世凱,並誓死以殺袁世凱為己任。受到各種因素鼓動的包博望隨即決定放棄在日本的學業,和譚楚鼐一起回國實施他們的刺殺計劃,藤原桐子的父親此時也因為賭博,輸光最後的家產,灰心失望之際,對包博望一直存有好感的藤原桐子和包博望、譚楚鼐一起上了回中國的輪船,此後成了包博望的妻子。

包氏家族的血脈後又經曆了庚子之變、辛亥革命、民初內戰、八年抗戰,輾轉遷到日本,又在世紀之末回到故土。

與此同時,包家鎮上的另一家族木匠金家,也以大曆史中小人物的方式卷入了所有的世事風雲,背井離鄉,但始終邁不過包家鎮的日日夜夜。

百年之後,兩條線索出人意料而又極為巧妙地回環連接在一個人的身上——從日本回來探訪故土的包頷思,他雖然姓包,身上卻流著金家的血。

(《所有的鄉愁》,何大草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