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弄成這樣,連陛下都受了傷?”柳雲揚在我們進屋後立即將門關上,回過頭說,“這裏留不得,遲早會被找來,我安排你們先走吧。”
我一把抓住柳雲揚問,“怡兒在哪裏?我要見他。”
柳雲揚皺眉,一邊將我扶進房內一邊說,“陛下怎信了柳塵封,你不該帶他去那裏……”
又是一口鮮血嘔出,“不要,再,說他了,我不想再聽到,他的事。”
“哎……”
“別想了,趕緊找個地方給她療傷才是要緊的。”古常楓將我抱起來,怡兒突然從屋裏跑出來,拽著我的手問,“姑姑,我娘呢,我娘呢?”
“怡皇子快放手,陛下現在身受重傷,要趕快醫治……”
怡兒抹幹眼淚望著我,喊著,“姑姑,姑姑一定會沒事的。”
我拉著他的手說,“怡兒,跟在我身邊,一步也不許離開。”
古常楓滿眼無奈,他該是看出我在擔心什麼吧?怡兒不見他娘,指不定會衝出去找她,我不想他有危險,隻得命令他一直呆在我身邊,這樣就可以保護他了,保護顏家如今唯一的後人。
古常楓將我抱進地窖,柳雨霖也在裏麵躺著,柳雲揚安排人手將這裏重重保護。我說不用擔心,柳丞相已經走了,估計三天以後才會來。
古常楓無奈地問,“這是你與柳塵封之間的約定?”
我搖頭,“不是,這是他與他爹的約定。嗬……”
他退去我的外衣,露出血肉模糊的刀傷,怡兒嚇得全身發抖,我安慰他,“怡兒,沒事。姑姑一點兒都不痛……”
古常楓握住我的手,一指點下,不斷輸送內力,微微閉著眼睛說道,“你為何要騙我,到了現在還要騙我?你的內功我再熟悉不過,這次你再也瞞不過我了。”他說著,輕輕地歎了口氣,嘴角有笑卻極為平淡,“我終於找到你了。”
“是啊,瞞不下去的……”
“姑姑,你們在說什麼?”怡兒輕輕地將藥點在我身上,憋著嘴說,“都傷成這樣了,你們兩居然還笑得出來,真搞不懂你們。”
我對怡兒說,“你小,不懂。不過,你娘想你登上皇位,這事你必須記著。”
怡兒問我,“那我娘呢,她怎麼沒來?”
我愣住,古常楓不說話,呆呆地盯著我。我看著怡兒說,“你娘,被柳丞相,帶走了。”
“什麼?”
“你娘她……”我看著古常楓,如何都說不出後麵的話來,看著古常楓,他搖了搖頭,還是不放心我說下去,收回內力檢查我身上的傷口,“怡皇子,陛下傷得重,多上些藥。”
“姑姑!我娘她到底怎麼了?”
“怡皇子,”古常楓拉著怡兒的肩蹲下身直視他的雙眼,“太子妃擔心你,吩咐微臣趕來救怡皇子和陛下,哪知微臣一走她便糟了毒手,是柳丞相……”
“又是姓柳的?”怡皇子回頭問柳雨霖,“到底怎麼回事?”
柳雨霖道,“這事還得從梨妃說起。梨妃並不是柳家人,那年也是發大火,好多人成了孤兒,我們柳家收養了梨妃,哪知柳至理也就是當今柳丞相與他日久生情。爺爺不許,宮中選妃便把她送進宮中成了梨妃,幾年後,柳至理尋梨妃尋進皇城,步步高升直到成為丞相也隻為了與梨妃見上一麵。因此事與家中斷了關係,爺爺至死都不承認有他這個兒子。再後來政變,太子慘死,柳至理為了報仇不擇手段,我們心裏都清楚他心裏念著的仍是為梨妃報仇,可是不知情者都以為這是我們柳家的陰謀。柳塵封自然也不知情,我哥哥考取功名卻不得重用也是受到了柳丞相的阻攔,他怕他與梨妃之前的往事被我們泄露,所以一直阻礙柳家的人在朝中為官。這次的事不過是他的計劃之一,至於他為何要殺太子妃,我就不得而知了……”
“當然是為了皇位,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僅僅是報仇那麼簡單了。若隻是想報仇,他自可以殺了陛下,隻怕後來梨妃生了太子,他以為梨妃變了心,所以才想著爭奪天下!”古常楓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既然已經回不了頭,誰知道他心裏究竟想要什麼呢?”
我默然點頭,也許古常楓說得有理。怡兒緊緊地捏緊了拳頭,道,“我一定要替娘報仇!”
這樣的反賊一定要除,但不是怡兒這麼小小年紀該做的事。我拉住他的手說,“怡兒,報仇的事交給姑姑來做,姑姑要你做一個明君,不要滿手血腥,像我一般……”
“姑姑!”
古常楓道,“少說幾句吧,你的身體還需調理,以後不許再莽撞了,明知自己對武功招式生疏,還留下來跟他們硬拚。若不是我放心不下跑回去尋你,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他挑了挑眉,有些無奈又有些動怒,他是在意柳塵封吧。
我嘟著嘴說,“他還不至於那麼沒人性。”
“反正你就是信他。”
“沒有!”
“狡辯!”
“都說沒有了!”我一激動身上的傷就牽扯著疼痛,他無奈地將我按下去,拍著我的肩說,“是,你最有理了!”
“你……”算了,懶得跟他吵。不過,我還是覺得,總有什麼東西擋在我與毒男之間,我與他如今的相處再也不如從前那般自然了。
古常楓帶著怡兒出去,為了安撫怡兒估計全身解數都使盡了。我知道他不喜與人解釋,這項工作對他來說無疑是個難題,不過他倒是願意去做的。他比以前冷靜了,也有耐心多了,我也對他放心多了。柳雨霖問起我宮中的事情,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敷衍,宮裏的事我哪裏知道多少?心裏哽得厲害,誰是誰非早就說不清楚了。我信任的人卻早有預謀,我不相信的人卻一直在提點我,也許除了毒男和林老將軍以外,我本就不該指望依靠任何人。
其實我很納悶自己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以黑衣人的功夫根本就不至於傷我這麼重,柳丞相那一掌我也可以忍受的。就算是為了保護怡皇子分了心,也不至於會弄成這樣。還有另一個原因是我不得不想的,那就是柳塵封。是他給我的打擊太大了吧。心灰意冷之時,我竟忘記反抗了。
我知道,我是有機會反抗的。
人心說不清楚。現在就連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了,其他的還有什麼好想的?毒男已經認出了我,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隻是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弄得一團糟。如何收拾這殘局,恐怕也夠我和毒男頭疼的了。不知道顏陌楠在陰曹地府會不會氣得跳上來找我算賬。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拖著還未愈合的傷口秘密潛逃。古常楓護送我和怡皇子離開,柳雲揚已經派人向林將軍報信,情況緊急也未來得及精心安排,就匆匆離開。古常楓問我覺得哪裏安全,這個時候我隻想得到一個去處,那就是昔日的薈蔚宮。他聽了我這答案隻是一笑,大概是未想到那個地方在我心裏會有如此地位吧。
怡兒一直憋著嘴不說話,他娘的仇要他淡忘絕對不可能,但看到他小小年紀便愁眉的神色不禁憐惜心疼。我將他攬在懷裏,他突然哭得一塌糊塗,滿口叫著姑姑、姑姑。我拍著他的頭眼淚跟著掉下來,怡兒跟我沒有關係,也隻與我認識一日,可是我喜歡他心疼他擔心他。顏陌楠當初若是認真看過這孩子的眼,她會下得了狠心跟太子爭奪天下麼?
到底有多少人在仇恨麵前喪了心誌?
天下對顏陌楠真的這麼重要麼?
事情漸漸明了。柳丞相要天下是為了報複顏家,報複顏家君主奪走他此生至愛。那顏陌楠呢?周頤然呢?他們想要天下是為什麼?野心?天下真這麼重要麼?
我掀開簾子,在古常楓背後輕聲說道,“帶我去找一個人。”
“誰?”
“顏陌楠與柳塵封的師傅。”
他回過頭來,疑惑地看著我,之後重重地點頭。或許是我現在的容貌總能讓他以為是顏陌楠,所以也就不跟我計較了。
他告訴我,顏陌楠與柳塵封的師傅原本隻是一個茶商,但他做茶的功夫裏摻和著高深的內力,所以茶香天下獨一無二,因此受人賞識舉薦給了柳丞相。這位師傅姓徐,大家都叫他徐陵,但古常楓認為他隱藏了真實姓名,畢竟練蠱之事可不是一個平常習武人可做到的。薈蔚宮練蠱,練的是毒蠱,隻用於殺人而不用於控製人,所以徐陵對顏陌楠下的蠱毒男是解不了的。顏陌楠本身武藝微淺與她急於求成有關,而那情蠱究竟為何而下卻是個謎。徐陵在顏陌楠登基以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恐怕是怕被她查出體內有情蠱之事而逼徐陵去蠱,並且殺掉他所以躲起來了。
不過,自顏陌楠中毒以後,也就是我穿越到她身上之時,柳塵封曾擔心受情蠱牽連,暗中尋過徐陵一次,這才敗露了徐陵的去處。要問毒男為什麼留心這事,他隻是稀裏糊塗地傻笑,說我召他進宮時跟他說的話把他給問懵了,所以才開始留意顏陌楠的事,包括她曾經的事。
沒想到,毒男傻笑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怡兒瞧著我們,有些疑惑,“姑姑,這位駕車的哥哥是你什麼人啊?”
我一愣,叫什麼哥哥啊,毒男看起來很年輕麼?我瞧著他的側臉,是比他以前死板著臉的樣子要柔和多了,叫哥哥也不為過。但是我仍舊冷聲說道,“怡兒,要將古將軍叔叔。”
“哦,”怡兒點著頭,“我以為古將軍也是我姑父。”
哄!
我腦子都要炸了!叫姑父沒關係,我一點兒都不在意,問題是顏陌楠的身份不允許啊,古常楓又不是她宮裏的男子。再加上怡兒說的那個“也”字,叫過柳塵封所以就隻能對我的毒男用“也”了。我這心裏聽了都不好受,毒男會不介意麼?以前為著二少爺的事,他險些還以為我移情別戀了呢!
還好毒男隻是一笑,笑得微淺,不露痕跡平淡得很,不過倒是沒生氣的樣子。我就怕他生氣,轉身不要我了。雖說嘴上說著願意舍棄他,成全他與紫瑤,但這心裏如何都放不下。
馬車行至一個小作坊便停了下來,古常楓指著前麵的草棚子說,“徐陵就在這裏,不過已經不做功夫茶了,雇了些人就產些普通的茶葉,給這山上茶商的幫忙,隻做些管理的事兒,沒人知道他的身份。”
這個徐陵還真忍得住,這般能屈能伸,怕不是也在等顏陌楠死後重出江湖吧?
在馬車上坐了一會兒便有打雜的夥計過來問,“兩位是不是想辦貨?小人這裏隻是作坊,兩位要是想辦貨得上山……”
古常楓道,“我們不是來辦貨,是來找人的。請你們這裏管事的出來吧。”
“您說徐爺?可不巧了,他出去了,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您看……”
小夥計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刻意隱瞞什麼。莫不是徐陵早知道我要來這裏,躲著不敢見我吧。
我扯著嗓子喊道,“徐陵,我知道你在,出來吧。你再不出來我可就進去找你了。”
“莫。主子不可失了身份!”徐陵從馬車後麵走過來,那小夥計一低頭,道,“徐爺,您回來了。”
徐陵一揮手,道,“去吧。”
我仔細看了看徐陵,隻有一臉拉擦胡子和黝黑的皮膚,看不出有什麼大能耐,但卻知道這種真人不漏相的人厲害得很,我還得防著他。
“主子找我?”
我這才想,他剛從馬車後走上來,指不定從上山起就一直跟在後麵,小夥計就是看見了他才說了謊話。他知道我要來,早候著了。可萬一他給柳丞相報了信兒,那我豈不是完了?我怎麼就沒想到該先把怡兒安置好了再來啊?
我將車簾子緊緊拽住,擋住怡皇子不讓他被任何人瞧見,故作鎮定地對徐陵說道,“我找你還有其他的事麼?師傅還是別跟我裝糊塗了。”
徐陵愣住,“主子可從不曾叫過我師傅,看來這次我若不跟主子交代清楚,主子不會罷休。”
早說嘛,你以為我想叫你這聲師傅啊?讓你占了便宜,居然還用這般諷刺的口氣跟我說話!我忍著氣說道,“那就請師傅將情蠱的事跟我講明吧。”
徐陵冷笑,“沒有清除的方法。情蠱這東西本就隻對有情之人管用,若主子斷了對柳塵封的情戀,自然可以解除,不管柳塵封是死是活都不會再受心疼之苦。”
意思就是說,我心疼是因為我對柳塵封有感情了?徐陵這話也太,太讓人吃驚了吧!古常楓突然緊緊握住我的手,對徐陵說道,“自然這樣,那就不打擾徐師傅了。我們走!”古常楓立刻駕馬離開,我險些沒坐穩,徑直倒在他身上。他鬆開手攬住我,說道,“不能跟外人接觸太久,我們還是快離開吧。下了山就棄了馬車,我們步行一段再換其他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