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格林童話全集》漢譯研究3(1 / 3)

第五章 《格林童話全集》漢譯研究3

第三節

魏以新譯本與楊武能譯本的各自特色

綜觀格林童話漢譯史,一個多世紀以來,因為中國的幅員遼闊,無論是節譯本,還是選譯本、編譯本、插圖注音本等,在圖書貨架上還真是琳琅滿目,不勝枚舉。但要我們列出格林童話全集的中譯本,那就實在是太容易了。根據筆者掌握的資料,算上《時諧》版本、魏以新版本、楊武能版本,接下來的還有上世紀50年代翻譯出版的豐華瞻版本以及1997年出版的徐珞/餘曉燕/劉冬瑜版本,如果再進一步要求列出依托德文原版本翻譯的全集中譯本,那就隻有三個版本符合條件了,即魏以新版本、楊武能版本以及徐珞/餘曉燕/劉冬瑜版本。

在這些版本當中,魏以新譯本與楊武能譯本可以說是格林童話漢譯史上兩個舉足輕重的傑出譯本,他們分別演繹著格林童話在新中國成立前、後的翻譯水準及“特殊讀者們”的接受狀況。魏以新翻譯格林童話的年代是20世紀30年代,楊武能翻譯的時代是90年代,兩者差了近半個世紀。而在這期間,無論是中國讀者對外國文學的期待和理解,還是它們的中文本譯者的具體情況,都有著天壤之別,無法比肩而論。作為格林童話“特殊讀者”的兩位譯者魏以新與楊武能,兩者因為迥然相異的社會曆史背景、文化背景,繼而是個人因素,兩個譯本的文本也就呈現出各自迥然相異的特征,同時也體現著兩位優秀譯者不同的翻譯原則與思想,對格林童話不同的“特殊”接受狀況。

下麵,我們通過一些典型的例子把這兩個最為重要的格林童話全集中譯本放置在一起,讓我們得到重溫兩個傑出譯本的不同快樂。

一、“直譯”與“意譯”

格林童話中存在的異質文化差異、不同的民風習俗、宗教信仰、社會背景等翻譯難點,魏以新是堅守“信”,采用“直譯”的手法,並借助加注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的。楊武能的譯本通篇很難找到一兩處注釋,很多情況下,他都采用完全的直譯。歌德曾講:“即使最認真仔細的翻譯,也總會帶點異味,由於語言使用習慣不同的緣故。”楊武能在講文學翻譯時不僅引用過這句話,而且認為是歌德在講翻譯這一營生的局限和難處,不知這是否是正確理解楊武能上述翻譯技巧的真憑實據。

比如第五個故事《狼和七隻小山羊》,老山羊用剪刀剪開狼的肚子,先前被狼吞進肚子的六隻小羊,一個接一個地跳了出來,都沒有受傷。這時候,“它們抱著親愛的母親接吻,喜得手舞腳跳,好像正結婚的裁縫一樣。”為什麼要比喻成結婚的裁縫,魏以新在此處加了注釋——“ 裁縫:德國俗語說,裁縫身體很輕,容易跳躍” (見19頁)。 楊武能譯本中,則直接照原文譯出,“小家夥們擁抱了自己的媽媽,歡蹦亂跳得像個當新郎的裁縫。”(見21頁),沒有加任何解釋。

再比如第70個故事《三個幸運兒》中,父親死後,老大帶著父親給的公雞,出門遊曆,尋找一個還不知道有公雞的地方,去找到幸福,可是無論走到哪兒,公雞到處都有:“大兒子在城市裏老遠就看見公雞落在塔上,隨風旋轉”(見219頁),魏以新就“塔上的公雞”做了注釋,說“這裏指的是風信器,樣子很像雞”。而楊武能在譯文裏照直翻譯,沒有隻言片語的說明:“在城裏,他老遠就看見公雞站在高塔上,隨風轉動”(見249頁)。同樣的例子如第99個故事《玻璃瓶中的妖怪》,妖精被放出來後,對放他的小夥子大吼,說他自己“是強有力的墨丘利烏斯啊”(見332頁),這個墨丘利烏斯是誰,楊武能沒有做解釋,而魏以新則對他翻的“默爾庫利烏斯”做了注解,說他是“眾神的使者,貿易神”(見291頁)。

1813 年,德國著名翻譯理論家施萊爾馬赫在他的論文《論翻譯的方法》中提到翻譯的途徑:“一種是盡可能讓作者安居不動,而引導讀者去接近作者;另一種是盡可能讓讀者安居不動,而引導作者去接近讀者。”即韋努蒂的“異化”原則,奈達的“歸化”原則;錢鍾書相應地稱這兩種情形叫“歐化”與“漢化”。凡是遇著這些“異質文化”,楊武能要麼像上麵例子當中的做法,“去到外國作家那裏,適應他的生活狀態、言語方式和其他特殊習慣”,把它直譯出來,譯文多少帶著點“異味”;要麼更多時候還是“要求把外國的作家接到咱們這兒來,使我們能夠視他為自己人”,把它們“意譯”出來。

例如第七個故事《好買賣》的原文開頭是這樣的:

Ein Bauer, der hatte seine Kuh auf den Markt getrieben und für sieben Taler verkauft. Auf dem Heimweg mu?te er an einem Teich vorbei, und da h?rte er schon von weitem, wie die Fr?sche riefen ??ak, ak, ak, ak??. ??Ja??, sprach er für sich, ??die schreien auch ins Haberfeld hinein: sieben sind′s, die ich gel?st habe, keine acht.?? Als er zu dem Wasser herankam, rief er ihnen zu:??Dummes Vieh, das ihr seid! Wi?t ihr′s nicht besser? Sieben Taler sind′s und keine acht.?? Die Fr?sche blieben aber bei ihrem ??ak, ak, ak, ak??

【魏以新譯】一個農夫把他的母牛趕到集市上,賣了七個塔勒。他回家的時候從一個池塘旁邊走過,老遠就聽見青蛙叫:“阿克,阿克,阿克,阿克。”他自言自語地說:“是的,它們叫的一點道理都沒有,我賣的錢是七,不是八。”他去到池塘旁邊,向它們叫道:“蠢畜生,原來是你們!難得你們不曉得嗎?那是七個塔勒,不是八個。”青蛙還是叫道:“阿克,阿克,阿克,阿克。” (見24頁)

【楊武能譯】一個農民把他的一頭母牛趕上集市,賣了七個銀元。回家的路上,他得經過一片池塘。大老遠就聽見青蛙們叫:“呱——呱——呱——呱——”“嗨,真是胡扯蛋。”他自言自語,“我賣的是七個銀元,不是八八八八!”走到了池塘邊上,他便衝青蛙喊:“你們這些蠢貨!未必我還沒你們清楚?是七個銀元,不是八個。”青蛙卻仍舊叫:“呱,呱,呱,呱。” (見28頁)

魏以新在譯文中,把青蛙的鳴叫聲“ak”直接譯作“阿克”,這與原文的內容完全對等,還按照中文的音譯進行的,並且魏以新還對他譯的這個“阿克”做了注釋,說“近似德文‘八’字音”,也就是“ak”這個音與德文“acht”(八)這個單詞的發音接近。而楊武能直接將原文中的“ak”做了“意譯”,采取了歸化原則,按照我們中國人習慣的青蛙叫聲來翻譯,而按照中國字“呱”的發音,這一來他譯的青蛙的叫聲真還與我們的數字“八”押了韻。整個故事開頭讀起來,顯得節奏感很強。

還是在這個故事裏,農民第二次遭遇的動物是一群狗。這些動物的叫聲,在兩個不同的國家,人們有著自己不同的語言表達習慣,而且格林童話故事中原作者運用了類似於文字遊戲的“發音遊戲”,將狗叫聲與德語單詞“was”(單詞本身的含義是“什麼”的意思)發生了聯係,這樣上下文銜接一起,德國民族看了肯定是會心一笑,但要把它轉成中文,並能保持這種關係真是不太容易。那麼,魏以新在狗叫聲以及農民的反應上,仍然采用的是“直譯”方法,將單詞“was”同樣按照中文音譯成“瓦斯”,並在頁腳加了注釋(瓦斯:近似德文“什麼”Was音)。楊武能則用“意譯”的方法,將狗叫聲譯成我們中國人的習慣“呼哧呼哧”,把農民理解的狗叫聲譯成“我吃我吃”,這樣,不僅將原文中的那層“關係”譯了出來,而且趣味橫生,見下麵的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