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淡淡地道:“因為他知道我死不了。”因為他已經決定用他的生命去成全她,她又怎會死得了?
聖靈愣了愣,低聲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嗎?”
“上次謝謝你,這次也謝謝你,我很感激你。”蘇綰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
聖靈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直直地站在那裏,看著腳下淩亂不堪的草皮,很久才扯了扯嘴皮,苦澀一笑:“我知道了。祝你們好運,等他平安歸來,你二人再來把小藍帶回去吧。以後,以後我殿裏的其他也得鳥若是要和小藍聯姻,你可不許刁難……”
“等他平安歸來?”蘇綰大驚,這是什麼意思?她極目四望,才發現,她竟然站在幽冥黃泉的土地上。
巨大的恐懼瞬間擊垮了她,她怎會到了這裏的?她在泥土中隨波逐流了那許久,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來不及詳問事情的經過,蘇綰一把抓住了聖靈的袖子:“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聖靈看了看天幕,低聲道:“天就要亮了。”
蘇綰抬眼,天邊一顆啟明星閃閃發亮,月亮已經沉到了天際,可不是天要亮了嗎。她大叫了一聲,鬆開聖靈的袖子,往黃泉河衝了過去,一頭紮入河水中。她拚命地往前奔跑,亥時三刻,她能不能在那之前趕到天宮?
“雪霓!”聖靈在她身後一直大喊大叫,她卻什麼都聽不見。她的心被莫名的恐懼緊緊撕扯著,胸口就像壓了一塊重逾千斤的巨石,讓她幾乎不能呼吸。黃泉河的水,在她的身後呼嘯著,像極了追蹤而來的魔鬼幽靈。
出了幽冥黃泉,天亮了,太陽升了起來,蘇綰覺得自己好熱,好熱,一團火在她的胸腔裏燃燒著,燒得她口幹舌燥。雙腳和雙手都仿佛不是她自己的,隻是麻木而機械地用最快的速度往天宮奔去。
近了,近了,蘇綰看見了天宮的琉璃瓦在早上的陽光下閃著璀璨的七彩光芒,樹梢綠瑩瑩的,一切安好。還好,不算太晚,她鬆了口氣,腿一軟,差點跌落雲霄。
但她很快就被天宮傳來一那道耀眼的亮光刺激得閉上眼睛。巨大的轟鳴聲從天宮那邊傳來,一陣颶風毫無預兆地從天邊卷襲而來,滿天的雲霞都被那風吹得無影無蹤,風過後,天空隻剩下死氣沉沉,單調靜寂的藍。
蘇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衝進那十萬天兵天將重重包圍的包圍圈裏的,她眼睜睜地看著在那個黑色的,不帶一絲溫度的巨鼎翻倒在她麵前,鼎的中間,躺著天帝和天後,還有,東煌星君,還有,北辰星君,她的夫君。
他們靜悄悄地躺在那裏,每個人都仿佛是睡過去了。北辰星君穿著一身朱紅色的袍子,黑色繡金龍犀皮腰帶,腳上穿著黑紗短靴,頭發梳的一絲不苟。他躺在那裏,如同白玉一般的臉龐沉靜安詳,唇角還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蘇綰見過很多次他這樣的笑,在她的心裏,他這種笑容,一般來說,都是留給她一個人的。因為她從來沒有看見他對其他任何人這樣笑過。
她踉蹌地往巨鼎奔去,中間有人拉著她,有人不許她上前,她不看來人,隻把手裏銀簪化成的細劍瘋狂地亂砍,擋她者,死!耳朵眼裏仿佛是被塞入了兩大團棉絮,周遭的一切嘈雜不堪,卻叫她聽不真切。朦朧裏,似乎是有人替她開了路,任由她撲向那個睡著了還在笑的人。
蘇綰始終沒有想通,麵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北辰星君的眼睛。她想,他很快就會睜眼的,他做完了事情還要這樣調戲她,真的不是乖。明明,金剛除魔鼎已經被她在昨夜裏毀了的;明明,天宮並沒有毀掉,其他的人也還完好無恙地活著;明明,天父向她保證過,他一定會活下去的。
她去掰北辰星君的眼皮,笑眯眯地道:“源子韶,你這個壞蛋,還裝,我叫你裝!”
他不動。
她拉起他的手使勁咬了一口,恨恨地發脾氣:“源子韶,我咬死你!這是最後的機會,我數三聲,你立刻醒來!”
有人撲上去拉她:“蘇綰,你不要這樣。”是栗葉和明珠。
有人七嘴八舌地說:“你節哀順變。”是那些與北辰星君往日裏交好的人。
有人拉著她,哭得比她還傷心。好像是北辰宮的舊人,又好像是小白?
蘇綰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二皇子一身金色的袍子,走了過去,沉聲道:“蘇綰,你接受現實吧。你這樣,子韶心裏也不會舒服的。”
蘇綰眸光如劍,鋒利地刺了他一眼。二皇子臉色一變,往後退了一步,他身後有人低聲嗬斥:“大膽小仙,竟然敢對皇子殿下如此無禮!就不怕天條嗎?”
蘇綰垂了眼,在懷裏慢慢地摸著,她摸啊摸,微微蹙起眉頭,仿佛一臉的苦惱。栗葉害怕地拉著她:“蘇綰,你不要……”
卻聽她歡快地笑起來:“找到了!”一朵雪白晶瑩的玉蘭花骨朵擎在她手裏,出現在眾人麵前。她對著那朵玉蘭,口氣溫柔,虔誠無比地喊:“地母,地母,地母。”
“啪嗒”一聲輕響,玉蘭花骨朵散開了雪白晶瑩的花瓣,幽冽的芬芳自鵝綠色的花心散向四方。蘇綰的眼睛狂熱地看著那朵花,嘴唇輕輕地蠕動。
旁人聽不見她說什麼,都疑惑地看著她,竊竊私語,她到底在說什麼?是不是傻了?如果她真的因此傻了,那麼,她可謂是開天辟地以來,唯一的一個傻瓜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