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輯
4
程朗是個溫暖的人,安寧一直這麼堅信著。
周末時他們常常一起出去,程朗帶她去許多地方。裝潢獨特的咖啡店,視角良好的天橋,年代久遠的建築,陳列著許多CD片的音像店。每一個地方都是安寧極喜愛的。
有一次安寧扭了腳,程朗背著她走過了長長的天橋。男生背影寬闊,安寧摟著他的脖子,看他們交疊在一起的影子,在燈際中忽長忽短,時隱時現。
她喃喃地說:“程朗。”
“嗯。”男生答道。
“程朗。”安寧再次叫道。程朗回頭看她,問道:“怎麼了?”
安寧搖搖頭,笑著說:“你的名字真好聽。”
程朗寵溺地摸摸她的頭,隨後轉身繼續向前走去。耳邊傳來女生纖細的聲音,似乎在哼一首曲子,夏風卷著潮濕從臉頰掠過,天橋上燈影幢幢,像是綿亙的銀河,一直鋪往天際。
程默兩個月前去了外地采景,安寧便常常去照相館幫程朗整理賬務。忙到很晚時程朗便會送她回家。
回到公寓時顧子馨還未睡,看到送安寧回來的程朗,沒有打招呼便轉身回了臥室。
“心情不好嗎?”送走程朗後安寧去臥室找顧子馨。
顧子馨抬頭望著她,沉默良久後終於開口:“是工作上的事。不早了,去睡覺吧。”
安寧看到她欲言又止,想開口詢問,但察覺到她疲憊的神情隻好作罷,說了聲“晚安”便回房睡覺。隻是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眠。心頭的沉重感一直沒有散去,攪得她口幹舌燥。安寧索性起身去倒水喝,卻聽到顧子馨的臥室傳來說話聲。
走進了才聽清顧子馨在講電話。正準備回臥室時,耳邊傳來的名字卻讓她停下了腳步。
“程朗,”顧子馨說道,“這樣叫你真可笑啊。”
安寧突然心如擂鼓,她用手捂住嘴,盡量不發出聲響。
“還是叫你程默呢?”窗外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顧子馨的聲音顯得有些突兀。
“你並不打算告訴安寧嗎,程默?”顧子馨的話語讓安寧呼吸急促,手中的水杯忽然滑落,在地板上發出鈍重的響聲,溫熱的液體在腳邊蔓延開來,安寧隻覺得一陣暈眩,伸手扶住了身旁的牆壁,但身體卻緩緩滑落下去,如同被抽光了氣力。
顧子馨一把拉開房門,吃驚地叫道:“安寧——”
安寧將地上的玻璃碎片撿起,說道:“我太不小心了……”
顧子馨蹲下去安慰她說:“沒事的,沒事的。”
躺回床上時,安寧仍然睡不著,想起剛才顧子馨說的話和她的欲言又止,總覺得自己是否過於敏感。淩晨時分倦意襲來,安寧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早晨。
陽光清透明亮,穿過沉沉霧靄,穿過巨大的落地窗,穿過溫熱的空氣,直入心房。
5
夏天快結束時,安寧買了一隻黑貓。黑貓長得很漂亮,安寧發現它時,黑貓正優雅地擺著尾巴。程朗看見她忽然停住了腳步,便說:“喜歡就買下吧。”
安寧回過頭去,程朗依然是溫和的表情,眸子清澈明亮。於是便買下來黑貓,起了名字叫做“阿白”。後來他們去吃一家叫做“絕味”的地方小吃,阿白就臥在安寧腳邊,十分溫順的樣子。安寧吃得熱火朝天,眼淚也止不住地順著臉頰滑下,程朗便伸手替她擦掉,然後遞過水去,說:“安寧,喝些水。”安寧抬起頭看向程朗,他身後是貫穿夜市的夏風,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是燦若繁星的燈火,程朗嗤地輕輕笑出了聲,問道:“看什麼呢?”安寧回過神,望著他笑了起來。
回去時隻剩下安寧和阿白,程朗接了一個緊急電話,便先離開了。一人一貓百無聊賴地走在大街上,長長的影子拋在身後。阿白走累後就趴在地上不肯起來,安寧隻得將它抱在懷中,卻想起還沒跟顧子馨商量養貓的事情,顧子馨一向不喜歡麻煩的東西。安寧隻能返回照相館,先把阿白放在程朗那裏。
走近照相館時安寧看到門口站了兩個人,仔細看才發覺是顧子馨和程朗。她恍然想起那天晚上顧子馨在電話裏說的讓人莫名的話語,正欲向前時聽到顧子馨埋怨程朗說:“你回來得真晚。我等了很久。”
“抱歉啦,你也知道……”程朗話還沒說完,顧子馨便挽著他的胳膊走進照相館,隻留下在一旁陰影處臉色煞白的安寧。
安寧站在一棵老樹下麵,昏黃的燈光斜斜地打下來,她抱著阿白,死死地盯著照相館的方向,不知該向前還是向後。仿佛向前一步,就會見證她不希望發生的事,而向後一步,那些維係她的世界的平衡就會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