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輯(1 / 2)

第四十四輯

下課時,朋友一把摟過她的脖子說,作家給你回信啦?

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我也知道,咱倆都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心裏那點花花腸子我怎麼會不知道,瞧你上課時笑得一臉花癡樣。把作家的信也借我觀賞觀賞唄,讓我也沾染點——那話你是怎麼說的來著,對了——帶著北方風雪般的文學氣息。

你怎麼這麼貧啊,不給你看!

你這條白眼狼,要不是我把那雜誌給你你能給作家寫上信麼,你怎麼過河拆橋呢,太沒良心了。

你不給我我也能找到他。你把信給我弄壞了怎麼辦呢,我還要等他火了以後我拿去賣錢呢。

呦,還賣錢,你舍得麼你。

不用你管,這是他給我寫的信,有本事你也讓他給你寫啊。

聽朋友說,那一整天,她都在傻傻地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酸痛。

梅雨時節的夜裏,她打開窗子,夜風微涼。麵向北方,但目光是穿不過連著雨幕的夜的,她有些悵惘。

坐在書桌前,台燈下,她將她的瑣碎,寫給北方。

4

他隻是這座北方小城裏幾十萬人口中平凡的一個,可以很輕易地淹沒在人群裏,沒有絲毫的閃亮。

他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是這遍地插著粗大煙囪的工業城市裏同樣平凡的人,盡管是所謂的“自由結合”,卻也全都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也是成了家後建立的,愛情剛剛開始就匆忙變成了親情,又匆忙地生下了他。他完全是傳統的孝道與計劃生育結合的產物,他的出生帶著濃烈的曆史色彩與鮮明的時代色彩,但偏偏沒了他父母的感情色彩——可以說,他不是什麼愛情的結晶,而是為生孩子而出生的孩子。

他的童年,一如其他孩子一樣,沒有什麼色彩,往返在各式各樣的學習班與補課班間,背著對於他來說大得誇張的書包。那個年代的零食相比現在匱乏得多,動畫片也是又少又粗糙,但這些都能帶給他最簡單的快樂。

父母上班時,就把他一個人鎖在家裏,他不哭也不鬧,隔著窗上的鐵柵欄,瞪大了雙眼,看被濃煙染成灰色的天空中飛來飛去的鴿子。

他至今也沒能用一個準確的詞來準確地描繪那時的自己,說不上孤獨,也說不上憂傷。

不善言談,從小就是這樣,用著乖戾的眼光看人,微微地低著頭,又帶著一絲恐懼。這樣很不討喜,為此,爸爸經常打他的耳光。

他就這樣一直被人冷落著,或者說,他也冷落了別人——這連他自己也分不清。

這些,都是不為她所知的。

北方的冬半年冷而綿長,從秋末一直到初春,都是光禿禿的蕭索。這裏的雪很大,飄飄揚揚地遮蓋了灰色的天空,鋼筋混凝土的城市也因此變得冰冷,沒有情感。然而北方的風雪卻沒有賦予他剽悍的豪爽,相反,他的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得日益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