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輯(2 / 2)

她給他回信,用漂亮的信紙,寫長長的有些羅嗦的東西,她給他講她的故事,有時也有她的朋友——她小學時就在一起的同學。她開心了,她不開心了,都講給他聽,因為她認為他一定能聽得懂。她知道他喜歡江南,她就帶上相機拉著朋友在這個小鎮穿行,拍雨打荷花,拍濕潤的小巷,拍綠色的河水,拍古樸的建築……可是唯獨沒有拍自己。

她把那些照片,與她的信,一起塞進信封,封好,寄到北方。

那是一個少女最懵懂的心思,她是江南的女子,這些心思就如這江南一樣溫婉,朦朧得連她自己都摸不清,也道不明。

朋友問她說,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她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我也不知道。

是呀,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給他寫的信裏,字裏行間,盡是或濃或淡的情意,但這些情意,與愛情無關——似乎又有關。

究竟什麼是愛情,連她自己也不懂。她隻知道,他很好,看見他的字,她就很快樂。

她總是喋喋不休地講著他,講他新寫的文字,講他寫給她的信。

朋友總是不耐煩地說知道啦知道啦,你都講了幾百遍了,你那麼喜歡他,幹脆坐火車去找他好了。

找他?

她感覺,她的心裏似乎被一道細微的電流刺了一下。

他又來信了。在信裏,他說,等他攢夠了錢,他就坐著火車來江南,住上一段時間。

8

他一直固執地認為,他的生命裏,隻有文字,文字是他的全部,是他所有精神的寄托。

他有時也會煩悶,在靈感幹涸的時候,看著筆,發呆,腦子裏空空一片。長時間的寫作是一種疲倦,不比劇烈運動,那是一種從裏到外的疲勞,昏昏欲睡。

他總是會緬懷,緬懷自己的過去,並沒有他寫的那樣壓抑與灰暗。他也會幻想,幻想著未來,未來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算來,這一年,是他提起筆的第五個年頭。

五年了,他依舊那個樣子,並不為許多人知曉。他也有許多讀者,也有一定的名氣,但他覺得不夠,那還不是他想要的。但究竟怎麼才算火,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銷量,還是各大媒體爭相報道?他也不知道。

他總是告訴自己,這樣追逐名利是不對的,可是還忍不住地去想。

他收到她的照片,一張張的,是江南如畫的風景。他把那些照片貼在牆上,漸漸地,拚湊成了一幅詩一樣的畫。他抱著臂膀,站在床邊盯著那些江南看,看得入神。

有時,他覺得,在想著江南的時候,他的心會變得很安詳。

想到這,他笑了,搖了搖頭。

這一年,他高二了。

家裏為他的學業而焦灼——有時連他自己也為此煩惱,前途未卜,想來總是不踏實的。父親說,寫字終究算不上是個正經的行當。這話並非貶低,連他也知道,靠寫字吃飯,遲早是要餓死的。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文字於他而言,已經不單純的是一種喜好了。常年累月的筆耕,文字已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甚至是習慣。然而文字對他來說也是唯一的慰藉,真的,除了寫字,他再找不出任何他能做好的事情。

他恨自己是多麼的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