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輯(1 / 2)

第四十五輯

她對朋友說,我要留長發。

朋友不解:為什麼呀?

她甩了甩頭上蓬鬆的短發說,江南的女子,不都是長發如水的麼?

6

他的確愛著江南,但不是因為她。

在這裏,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周圍被築起了一圈高高的圍牆,將他緊緊包圍,緊得窒息。他有很多的想法,瑰麗而清奇,可是沒有人肯去傾聽,也沒人聽得懂。他有很高的抱負,像天一樣高,可是周圍的人都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他一直孤獨地寫著。在這所學校裏,沒有文學社,甚至找不出另一個寫字的人,他渴望一個誌同道合的朋友。

他們可以坐在一起,把酒暢飲,談文字,談人生,談理想。

然而這裏什麼都沒有,隻有他一個。他像是一顆釘子,斜斜地插在這裏,分外地礙眼,是那樣格格不入。在這裏,他隻感到無限的壓抑,盡管這是生他養他的故鄉,可這片千裏沃野的凍土,讓他感到異樣寒冷。

是的,他好冷,好冷好冷。

於是,他便貪婪地戀上了江南的暖。那裏一定是屬於他的,他想。

浸泡在水裏的江南,油紙傘、烏篷船、女兒紅,還有長發如水、目光如水的姑娘。那裏不是鋼鐵構築的,而是花與竹的天堂。江南的空氣也一定是濕的,融合了那裏鍾靈的氣息,連風也是含笑的。

菱舟泛歌,嬉笑弄蓮,該是多麼美妙。

就這樣,一次次地,他隻手托腮,望著窗外笑。窗子向南開。

其實,他不知道,他想的,不是江南。江南隻是個逃離的意象。

就在那飄雪的一天,他收到了她的信,來自江南。

她的字清秀柔美,像沾了水的紗,又滑又涼。她說她喜歡他的字,喜歡他的內斂。她說她懂他,他並不是沒有方向,在他的心中,永遠有著前行的光,那是他的信仰。

她的字載著江南的風,吹過他的心,那麼暖。那風裏帶著濃濃的水汽,濕了他的眼。

江南,那裏是江南。

他叫她江南,那水鄉的名字叫起來竟是那樣富有詩意。

像化開的墨,和著水在硯台裏一圈圈地研著,潤滑,漸漸變得黏稠,一如江心的水麵如鏡,輕風撫過,漣漪點點。

江南,江南,他隻記得在信紙上不斷地寫下這兩個字。這個女孩,那個江南,變得模糊,她如化在了水鄉的畫裏一般,消失不見了。

抬起頭,窗外的雪,更大了。

7

她覺得,她的生活,因為他而改變,絢爛多彩。

周末時,她穿行在這個江南的小鎮,進出各樣的書店,尋找印有他名字的書。對於他的名字,售貨員總是茫然地搖著頭。

她搜集他所有的文字,每一篇,都小心地整理到一起,裝訂成冊,隨時帶在身旁,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傷心與感動。

她紮起了頭發,在腦後短短地露出一小截,朋友說像狗尾巴。

她和朋友坐在草地上,一起看他寫給她的信,梔子花開得正豔,香得讓人沉醉。她與朋友一起笑,笑他那些單純而固執的想法。她與朋友一起幻想,從他字裏行間裏輕描淡寫中構造他的生活。

他寫字很重,她可以透過信紙背麵的凹凸,觸摸到一絲很細微的東西,但她不知道那是什麼。